玄淩殿中隻有雲黛和謝映玄兩人,偌大的宮殿顯得空曠而寂寥。
上方半鏤空的圓頂框出一片遠山的雪,又印下一圈幽冷的天光,而雲黛恰站在那圈天光之中,於是她的身上便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色彩,隻可惜這些,謝映玄都已經看不見了。
終於,雲黛開口了,她的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帶著輕微的回聲,似從最深的夢中傳來。
她問他:“你的眼睛怎麼了?”
少年並不回答,他仍輕輕垂著頭,眉頭輕蹙,似是在仔細辨認聲音發出的方向。
“為什麼不說話?”雲黛一步步向前走來,可就在她即將靠近時,那少年卻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微偏開頭,仿佛並不願意麵對她。
雲黛腳步頓了頓。
“你怎麼了?”她繼續問,“為什麼躲著我?”
她的語氣其實是有些冷淡的,這些聽起來像是在關心他的問題,便帶著似是而非的態度,讓人很難立即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謝映玄還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雲黛沒再上前,也不再追問,她與少年隔著一段距離,用一種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語氣道:“陛下可有讓你帶什麼話來?”
少年慢慢搖了搖頭,雲黛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
“既然不讓你給我帶話,那又何必派你過來?”
“還是說,”她偏頭,“是你自己想來?你想見我?”
她這次的問話太過直白,竟讓少年又退後了一步,像是急著要與她保持距離。
雲黛冷笑了:“你回去可以告訴她,這請帖我收下了,神都我也一定回去的。”
謝映玄低垂著頭,還是未開口說話,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雲黛看著他,目光從覆在他雙目上的黑綢滑至他的嘴唇,她的眼底突然出現了一抹嘲諷之色。
“葉兮顏對你做過什麼?”她語氣中帶著赤.裸裸的惡意,“抱過你?親過你?還是......睡過你?”
少年似是有些吃驚,他看起來更加局促,甚至又退後了一步,但卻還是沒說話,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隻不住地搖頭,很是無措。
因他隻是沒有溫度的傀儡,所以他的膚色很白,雙眼被黑綢遮住後,便顯出了幾分病態來。
雲黛看出了他的意圖,在他轉身逃離之前,她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強硬地將他推至了身後的書案上。
她很快欺身而上,手也撐在了少年的側旁,居高臨下地垂眸望著他,眼神有些冷。
他太慌亂了,慌亂地想推開她,可當他的手掌輕壓上她溫熱的小腹後,又好似不敢真的用力,轉而隻是虛虛扶助了她的腰。
“為什麼不說話?”雲黛又問他。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聲音中的冷意仿佛減輕了許多,不再冰冷刺人,甚至有些過於溫柔了......
少年卻仍是抿著唇,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雲黛的手很快覆上了他的臉頰,她伸手想去扯下那遮在他雙目之上的黑綢,他卻驚恐地擰開了頭,嘴唇發白,一副不甘受辱的模樣。
雲黛的手頓住,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竟並未如少年所料的那般強行扯下黑綢,而是慢慢托起了他的臉頰,拇指壓上了他柔軟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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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映玄沒有放鬆,他的嘴唇甚至更緊地抿住了,像是在害怕著什麼,而下一刻,雲黛則突然低頭咬了上來,少年全身猛地一僵,他牙關緊咬,呼吸緊繃,帶著某種強烈的絕望情緒。
他抗拒著她的親吻,可他的這份抗拒卻好似有些激怒了雲黛,她完全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隻是,等雲黛終於強硬地將舌尖填入後,她卻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托起他側臉的手也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她的呼吸一下子亂了,她也總算明白為何謝映玄自出現以來便一句話也不願與她說。
她沒能觸上他的舌......他的舌頭、他的舌頭竟然被人整齊地割斷了,平整的切口已完全愈合,但雲黛還是能想象出那把行凶的刀有多鋒利。
她也恍然明白了他為何要用黑綢遮住雙眼。
他的眼睛和他的舌頭,這四年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因為過於吃驚,雲黛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少年的呼吸很急促,帶著崩潰的鼻息,他顯然並不願意被她發現他此時身體的這份殘缺。
舌頭被割下並不代表無法發出聲音,甚至於若是想的話,也能模糊地吐出幾個字,但是自他在她麵前出現後,他便始終一聲未吭,他甚至在刻意躲著她,恐懼著她的靠近。
因身體的創傷,在麵對她時,他便會不自覺地深深自卑著,可他還是想見她,所以他才戴著鬥笠、遮住了麵容,接下了青淵帝指派的任務,前來萬仞閣送出這張請帖。
他的眼睛雖已完全看不見了,但他畢竟擁有著第九境的修為,所以仍能感知到那道熟悉而模糊的身影,聽到她開口對他說話......
隻是這般,他也已經知足了,但他根本沒想到,雲黛竟會突然一劍劈開鬥笠,令他瞬間無所遁形。
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他既痛苦著,又隱秘地欣喜著。
四年未見,他很想她,但他並未忘記,上次分彆時,他曾重傷了她,如今的他,身不由己地受他人控製,根本不知要如何麵對她。
也就在這時,雲黛突然輕輕動了一下,隨後謝映玄便清晰地感覺到舌根斷裂之處傳來了溫熱柔軟的觸感,在意識到她在做什麼之後,他嗚咽出聲,帶著濃重的哭腔。
她在舔舐他的傷口,即使那處傷口早已完全愈合,他也不會再覺得疼痛,可這一刻,他還是顫抖了起來。
他幾乎分不清她此時所給予他的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他該是欣喜的才對,可他又是那般的痛苦。
少年的呼吸劇烈起伏著,他想伸手去觸碰她,想要去擁抱她,可手抬起後,他又不敢真的落下。
他如此殘缺,怎麼
配去擁抱她?
她的呼吸很近,與記憶中的並無不同,在逐漸加深的吻中,他緊繃著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當雲黛終於與他分開時,他的嘴唇已有了明顯的紅腫。
“誰乾的?”她低聲問他,氣息同樣有些不穩。
雲黛無法理解,謝映玄既然被青淵帝搶回了神都,他必定是會待在葉兮顏身邊的,葉兮顏那麼喜歡他,有誰敢這般對待他?
謝映玄並未回答,他突然就伸手握住了雲黛的手,雲黛尚未反應過來,便發現他在她掌心寫下了三個字。
“殺了我。”
因為這三個字並非是說出來的,他的眼睛也被蒙住了,雲黛本不該知道他的語氣和情緒,可此時,她卻又很清楚,他必定是帶著巨大的痛苦,小心地祈求著她,祈求她能殺了他。
甚至於,也許在他看來,死在她手中才算是最好的結局。
他仍在瑟縮發抖,像是覺得很冷。
雲黛驟然收緊五指,與他十指相扣,隨後她便再次低頭貼上了他的唇。
少年這次也再未掙紮,於是這座巨大的玄淩殿中,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外,就隻剩下風聲了。
寂靜而幽冷,總令人忍不住想從身邊之人的身上汲取暖意。
她一下下舔舐著那已完全愈合的斷裂之處,像是最輕柔的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雲黛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她猛地睜開雙眼,五指用力下探,精準地扣住了少年的手腕。
而他的掌心中,竟正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若非雲黛突然攔下他的動作,那把匕首的鋒芒恐怕就已經沒入到了雲黛的小腹中了,她會被他重傷,就像上次他被青淵帝搶走那日那般。
雲黛垂眸向少年看去,就見他整個人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牙齒也深深咬住了嘴唇,很快便咬出了一排血痕。
他像是在努力地反抗著什麼,痛苦的掙紮令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
他變得很激動,冷汗不停從他額角冒出,雲黛當然看得出來,他突然對她出手,是受到了操控他之人的指引,這也並非是他的意思。
好在雲黛早有防備,加之如今的她已是第八境,根本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偷襲所傷,所以他突然被控製著襲擊她,對她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可麵前的少年顯然不是這麼想的,突如其來的失控讓他陷入了某種崩潰的狀態,雲黛幾乎覺得,若是他還能發出聲音,他一定會用力拽著她的袖子,求她趕緊殺了他。
殺了他......
雲黛的手用力壓下,將他握著匕首的手抵在了桌案上,隨後她的另一隻手就順勢掐住了他的脖子。
“謝映玄,”她五指沒有收緊,隻輕扼住他,“你還傷不了我。”
少年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片刻之後,他突然一把推開了雲黛,整個人翻身而起,幾步便逃離了玄淩殿,轉瞬就消失在了宮殿之外的皚皚大雪之中。
雲黛的手停在半空,沒有馬上
落下。
謝映玄逃走了,或許是受到了操控他之人的指令,也或許是他並不想再被控製著做出攻擊她的行為。
雲黛持有掌門令,隻要謝映玄仍身處萬仞閣內,她便能輕易感知到他的方位,可她沒去追,直至他一路逃出了萬仞閣,她也沒去追。
其實,如果雲黛執意想將謝映玄留下,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萬仞閣本就完全在她的掌控內,一具第九境的傀儡,根本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隻是......雲黛並不想這麼做,她在想,剛剛指揮著謝映玄攻擊她的人到底是誰。
是青淵帝還是葉兮顏呢?她思索了片刻就很快有了答案。
葉兮顏是絕對不可能讓謝映玄來見她的,所以這一切顯然都是青淵帝刻意為之。
當然,雲黛不會蠢到以為青淵帝真的想憑借一具傀儡刺殺她。
青淵帝此舉,應當隻是在用謝映玄引誘她。
比如說,她想告訴她,若是想要得到這具傀儡,就必須得應下她的邀約,前去神都。
雲黛能清晰地感覺出來,若是她這次不應約,青淵帝一定會很失望,甚至於......說不定這次的神都會議本就是針對她而準備的。
如此看來的話,神都的這場宴請,必然會是一場鴻門宴。
雲黛隻覺得青淵帝特意把謝映玄送到她麵前,完全是多此一舉,她憑什麼覺得她會為了一具傀儡就去神都涉險?她又不是葉兮顏。
更何況,她若真那麼瘋狂,她完全可以強行將謝映玄拘在身邊。
在萬仞閣的地界內,任誰都不會拿她有辦法。
又或者說,青淵帝其實是希望她能強行將謝映玄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