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
帶你去醫治吧......”他祈求著她,聲音都帶了幾分哽咽。
“既白,”她第一次喚了少年的名字,“你會這麼在乎我,都是因為這顆心,是因為它,是因為我用它操控了你的情緒......”
葉兮顏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顆閃爍著琉璃光彩的心臟之上,眼底帶著一種自嘲般的笑。
“你最初喜歡的人根本不是我......是雲黛......”
雲黛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卻並未露出太多的神色。
既白則有些茫然地抬眸看向了這位站在一旁安靜得出奇的萬仞閣掌門,但也隻是匆匆一眼後,他便收回視線搖頭道:“不是的,郡主,我愛的人是你,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想與你、與你永遠在一起。”
葉兮顏笑了起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她伸出了沾滿鮮血的手,握住了既白的手腕,濕潤的血很快便乾涸凝固,變得粘軟泥濘。
她垂下視線,緩緩靠入了少年的懷中,似是無比的疲憊,又像是終於放下了一切的安心。
“他已經死了......在我殺死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現在,我也要去找他了......”
鮮血已完全打濕了她前襟的衣裳,她的聲音也越來越虛弱。
她沒明著提那人的名字,雲黛卻知道她說的是謝映玄。
也許在她拋棄那顆心臟的同時,琉璃玲瓏心的心劫真的也隨之解除了,葉兮顏也終於醒悟了過來。
就像是命運給她開的一個玩笑,當初那個深愛著她的少年,早就被她親手殺死了,她在他死後才逐漸明白,原來她也深愛著他......
可那個在錦瑟河邊,用靈蓮燈許願與她永不分離的少年,卻再不會醒來,而她也終究是因為執念一步步將自己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郡主......”既白摟住了葉兮顏的肩,他的手在發抖,可不管他怎麼收緊胳膊,都無法留住懷中之人逐漸流逝的生息。
那顆閃爍著琉璃光彩的心臟隨著葉兮顏垂下的手慢慢滑落,卻又在即將跌落在地上前,轉了個方向,朝著雲黛飛去。
雲黛手一抓,那顆琉璃心就懸停在了她胸前,原本沾在上麵的血跡已經流儘,絢麗的色彩令這顆心臟看起來更加純淨而精美。
雲黛垂眸注視了片刻,那顆心臟很快便一寸寸融入了她的胸膛之中。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雲黛的神色也變得有幾分異樣,分明是那般耀眼奪目的色彩,可她的胸腔之中卻隻感覺到了一片寂靜的冰冷,仿佛是溫熱的肌膚,突然貼在了冷玉之上,在片刻的接觸後,冰冷才被煨熱,不適感才得以消除。
有那麼一個瞬間,某種很異樣的情緒從她心間劃過,五味雜陳湧上心頭......
那並不是她的情緒,那是......屬於葉兮顏的情緒。
雲黛恍惚了一瞬,她突然觸上了自己的臉頰,入手是一片濕潤。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雲黛有些吃驚地看著指腹上的淚痕,而也是這一刻,她突然便覺得仿佛有什麼破碎了。
如昆山玉碎,又似銀珠迸裂,一切的一切都隨著那破裂的聲音交織,令她心底的情緒變得生動,但那份生動又逐漸沉寂,唯留下一片寧靜。
雲黛握著醉流鳶的手下意識收緊,她......突破了,突破到了無情道的第三境忘情境。
而隨著境界的突破,她身上的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了,右肩不再疼痛難忍,她的情緒也慢慢平複,變成了從未有過的安寧,就如這座清淨的祈年殿般,再不會被任何紛爭擾亂。
許久之後,雲黛終於回過神來,她低頭看向了被既白緊緊摟在懷中的葉兮顏。
少女雙目緊閉,全身的生息已完全流儘,身體也在漸漸變得冰冷。
她死了,死在了她命中注定的敵人麵前,死在了青淵帝倒台這天,也死在了自己手裡。
是她親手將自己的心臟挖了出來。
終於,雲黛慢慢抬起了手腕,舉起了手中的劍,鋒利的劍刃閃著寒光,宛如最孤冷清澄的月色,不帶有絲毫情感,卻又並不是單純的冰冷與無情。
她的舉動讓既白露出了驚懼之色,但他沒有躲開,而是將葉兮顏已經完全沒了生氣的身體緊緊地護在懷中,強忍著恐懼望著雲黛,顫聲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雲黛沒有回答,她的眼眸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明亮清澈,下一刻,那一劍便落了下來,既白的肩也隨之僵了一下。
一道劍氣斬出,恰斬在了葉兮顏胸前破損的血窟窿之上,隨後便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既白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因為雲黛斬來的這一劍不知為何,並未讓他感覺到任何凶戾之氣,反倒柔和得似最溫潤的水,又磅礴得仿佛垂眸望來的悲憫一眼。
他形容不出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隻覺心間的惶恐與不安都仿佛被這一劍一同帶走了。
在茫然無措間,既白突然就發現懷中的少女竟重新有了呼吸,而逐漸冰冷的身體也慢慢溫熱了起來,她胸前那極為致命的血窟窿,更是開始慢慢愈合,生長出蠕動的血肉。
既白吃驚地望去,他就見葉兮顏的胸腔竟一寸寸地長出了一顆全新的心臟,那顆心臟突一出現,便有力地跳動了起來,帶著強烈的生命力,預示著一種徹底的新生。
雲黛剛剛斬出的那一劍,自然就是無情道的第三式,逆滄海。
這是她前世今生,唯一一次使出了這一招,也是她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逆滄海的心境。
自她接觸無情道以來,她便一直覺得奇怪,她總是無法理解,為何無情道修煉至極致後,所能施展出的最終招式竟不是殺招,而是一招救人劍。
也是因為這樣的困惑,即使前世的她已在斬戒訣的幫助下修成了無情道,卻從未真正用過這一招逆滄海。
劍一旦出鞘,自是為了斬敵,她有什麼道理要複活死在她
劍下的敵人呢?
雲黛想不通,她也始終無法理解。
可是當她徹底融合了琉璃玲瓏心,突破至忘情境的那一刻,她卻突然福至心靈,一股莫名的氣息從她身體中湧出,令她幾乎下意識就斬出了這一劍,而過往那些困住她兩世的恩怨與痛苦,也隨著這一劍的斬出,消逝在了過去的時光中。
“這是......”既白不會看不出來,葉兮顏突然複活,必定是因為雲黛剛剛的那一劍,他仰頭看來,有些遲疑,畢竟這樣的神跡,任是誰見了,都會不可思議。
“你喜歡她嗎?”雲黛突然問道。
既白用力點頭。
“可是青淵帝已經死了,她也不再是郡主了。”
“我有手有腳,可以做工賺靈石,”少年的眼神格外堅定,“我能養活得了郡主!”
雲黛的神色並未有什麼變化,她隻略沉默了一下,便突然五指下按,虛虛向昏迷中的葉兮顏抓去,很快便有一枚黑色戒指從葉兮顏懷中飛出,落至了雲黛的掌心中。
“你帶她走吧,”雲黛收起了那枚戒指,她對既白道,“待外圍陣法解除後,你就帶她離開神都,走得越遠越好,不要讓人知道她的身份,青淵帝的仇家很多,她若落入那些人手中,結局隻會比死更淒慘。”
既白怔了怔,但他眼底很快就閃過了感激之色。
“多謝雲掌門!”少年的眸中竟隱隱閃爍起了感激的淚光。
雲黛輕抿住了唇,她垂眸最後看了葉兮顏一眼,這才轉身向空中輕輕一拂袖,於是祈年樓外的水紋防護陣就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她再沒任何停留,收起手中的劍便突自離開了。
既白拭去眼角的淚,將昏迷的少女更緊地擁入了懷中。
“郡主,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當雲黛一腳邁出祈年殿時,那輕輕的聲音,與混沌的過往都仿佛被她徹底拋在了身後。
她低頭看向了被她捏在指尖的黑色戒指,最終竟輕輕笑了一下。
她知道,她的新生在前方,至於葉兮顏的未來是什麼,這便與她無關了。
恩怨已了,她們不會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