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賀津點頭，送她上車後，才又回了辦公室，眼裡的笑意，也慢慢沉寂下來。
嚴浩敲門進來，給他彙報進度：“公訴人那邊打電話過來，說是近期可能就要開庭，詢問您的時間安排。”
淩賀津回道：“除了周六日，其他時間都可以，要安排在上午。”
蘇荇一般睡到八點半到九點才會起，而且她剛起床那兩個小時，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要是沒什麼要緊事，大概率就是在發呆，等待大腦自動複蘇，也就不會在十一點之前跟他打電話或是發信息。
所以，安排在上午，能夠最大可能避免被發現蹊蹺。
當然，萬一電話沒接到，或是回複信息不及時，他也早就想好了辦法。
嚴浩應下：“我明白了。現在的情況是，不出意外，宗翰一定是死刑，能不能緩刑，就看對他年齡的認定了，有幾個事件，剛好卡在他滿十六周歲前，隻差一個月。”
淩賀津卻說：“不，一定是死刑，年齡已經不是衡量因素了。在開庭之前，隻要宗禕沒有回國，就一定不會有第二種可能性。”
嚴浩驚了一瞬，差點兒就罵出來。
他刹那間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宗禕潛逃了，不管侍衛了將宗翰撈出來，還是為了掩飾她縱容之下宗翰犯下的更多罪行，總之，她這次出國，就沒想著要再回來。
拋棄宗申集團，拋下所有到
手的一切榮譽和地位，去到一個陌生地方從頭開始，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果斷？
不過到了現在，嚴浩倒是很能理解了。
彆無選擇。
背井離鄉，尚且還有苟活的可能性，留下來，那就隻會一敗塗地。
這女人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竟然早就預料到了，老板會把這一切真相都扒出來。
淩燁沒在他爸辦公室找到線索，就又偷摸溜進了他爸的書房，可惜第一次乾這事兒，業務不熟練，正巧就跟下班回來的淩賀津打了個照麵。
淩燁一個手抖，將他爸的筆記本全都掉到了地上，隨即手忙腳亂地去撿，還欲蓋彌彰：“我看你字寫得挺好看，就想進來觀摩觀摩。”
淩賀津：“。”
果然長腦子了，借口還挺合理。
淩賀津也沒拆穿傻大兒，從書架上拿了一本筆記，說道：“這是我高中時候的數學筆記，拿回去慢慢看。”
淩燁撇嘴，抱著筆記本正準備走人，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直接問道他爸：“你到底在忙什麼？彆想敷衍我，大家都看出來了，你這陣子很忙，但是在忙的事情又都瞞著我們，你當蘇荇不知道嗎？她隻是不想逼問你而已。”
淩賀津也沒反駁：“蘇荇知道幫不上忙，所以不過問，免得徒增煩惱，你呢？你是覺得能接手公司業務了嗎？”
淩燁：“你敢發誓，真的跟公司有關嗎？”
“敢。”
宗禕潛逃，宗申集團群龍無首，市裡不可能讓幾萬人失業，這口大餅除了他，沒人吃的下，兼並宗申集團，怎麼就不是公司業務了？
而且，就算是淩氏集團，想要重新整合宗申集團，也要從長計議，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那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在沒有確切的機會和市裡的文件支持之前，保持低調不是正常的嗎？
淩燁果然被震懾住了：“不問就不問！但是，一周後是什麼日子，你沒忘吧？”
“你覺得我會忘記？”
“沒忘就行，不然，就沒人能拯救你的婚姻了！”
淩燁走遠之後，淩賀津才冷不丁地笑出了聲。
傻孩子確實很可愛呀，就是跟他說話的時候，這彆扭的性格，跟在蘇荇麵前完全不一樣。
就是為了一周後，蘇荇能夠過一個隆重又難忘的生日宴，所以才要更加隱蔽一些。
為此，他今天又去跟公訴人溝通了一下，決定將起訴的日期就安排在蘇荇生日宴的當天。這樣，起碼可以保證，那一天宗翰會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宗禕也分不出心思來做彆的事情。
至於庭審，他去不去關係也不大，嚴浩在就行了。
淩燁的美甲事業乾了差不多得有二十天，就暫時歇業了，沒有排到號的女孩子們紛紛抗議：“燁哥，你不能厚此薄彼！”
淩燁懶懶回道：“等以後有空。”
“暑假還有半個月呢，燁哥，行行好嘛~”
淩燁仍是拒絕：“最近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沒有時間了。”
他都這麼說了，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糾纏。
魏聽寒悄悄問道李知節：“最近有什麼事兒？”
李知節拍了拍他怎麼看都不太聰明的腦袋，說道：“等著吧，到時候會告訴你的。”
魏聽寒：“？”
你們這些人，是有什麼大病嗎？
這天一大早，淩燁吃過早飯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不停看向淩賀津。
“怎麼了？有話不能直說？”
“明天是什麼日子？”
淩賀津失笑：“就為了這件事？”
淩燁看著他，拿出了手機，開始錄音：“這件事難道不重要嗎？”
淩賀津：“……”
淩賀津放下了筷子，認真又慎重地回答：“記得，非常重要。”
淩燁又問：“那你安排好了嗎？不在家辦？”
“她不喜歡家裡來那麼多陌生人，這院子裡的很多東西，都是她親自購置的，弄壞了會心疼，打掃起來也很麻煩。去靈越莊園，我定了東城店的一號莊園，明天一早工作人員會過去布置現場，你要是在家的話，可以提前過去。”
“我不去，我得跟著造型團隊。”
淩賀津微愣，隨即想起他這段時間對美甲很感興趣，頓時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微微酸澀。他這個老父親，辛辛苦苦養崽十幾年，竟然都不如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人嗎？
他還以為，淩燁練習美甲，是想讓蘇荇把這一項也加到家裡的付費勞動中去，沒想到，竟然是額外的生日禮物。淩燁用心起來，果然是個非常讓人溫暖的孩子。
隨即，淩賀津失笑，摁了摁眉心，說道：“好，我知道了。”
淩燁這才磨磨蹭蹭上樓去，走了幾步又轉頭叮囑他的老父親：“不要把我準備的驚喜說出去。不然，我也讓你的驚喜泡湯。”
淩賀津：“。”
“知道了。”
淩燁回了房間，將他的美甲工具都準備好，就等著明天妝造團隊來了之後，根據整體色調，給她安排一個最合適最好看的美甲顏色和款式。
蘇荇渾然不知，第二天依舊睡到八點多。
淩燁一早就吃了飯，翹首以盼，看著造型團隊進來後，立刻上樓去喊蘇荇：“起床了，也不看看都幾點了！”
蘇荇又一次生出要把孩子扔出家門的念頭。
淩燁繼續邊敲門邊喊：“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你就隻想睡懶覺嗎？”
蘇荇看了一眼牆上的日曆，8月2號，有什麼特殊的嘛？
實在耐不住外麵小孩兒的嚷嚷聲，蘇荇痛苦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怒氣衝衝去開門，質問：“你今天，為什麼不去打工？！”
“你最好是有什麼要緊事，彆逼我動手。”
淩燁咧開嘴笑的燦爛，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快來吃飯，造型團隊都到了，就等你了，磨磨蹭蹭的！”
蘇荇：“今天有什麼
活動？為什麼昨晚沒人跟我說？我不去！”
蘇荇理直氣壯，打亂她計劃的活動決不能縱容！
淩燁：“……你是壽星你不去，生日宴還怎麼辦？”
蘇荇微愣，後知後覺，哦，是她農曆的生日。
父子倆倒是蠻上心的，都記得她一直過農曆生日。蘇荇心裡難掩歡喜，唇角不自覺就上揚了起來，說道：“就在家裡做一頓大餐，煮個長壽麵就好了嘛。”
淩燁拽著她下樓：“不用你操心，你隻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待會兒我送你去宴會廳。——先吃飯，做造型得需要差不多兩個小時，咱們過去也得將近一小時的車程，生日宴十二點開始，時間很趕。”
蘇荇一臉懵：“為什麼不是晚宴？”
“晚上要回家吃啊。”淩燁看她，“這是你在咱們家的第一個生日，晚上當然要一家人一起吃蛋糕吃長壽麵。”
蘇荇：“哦。”
“都八點多了，早飯少吃點兒吧。”淩燁將兩個煎蛋和小鹹菜遞給她，又端來一杯熱牛奶，“這些差不多了吧？”
蘇荇“嗯”了一聲，低頭吃早飯，又想起來一件事，問道：“給你奶奶說了沒？”
淩燁掀了掀眼皮：“說過了，應該快到了。——都說了不用你操心。”
蘇荇：“……行吧。”
吃飽喝足，小林也已經在參考了造型團隊的意見之下，挑選出了合適的禮服，全都掛在了衣架上，等做完造型再挑選最合適的。
這時候，白靈也到了，又給蘇荇帶來新的首飾：“前幾天跟老朋友去逛街，看到的新品，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下來了，剛好就趕上你生日了。”
蘇荇抿著唇笑：“謝謝媽。我已經有很多首飾了，平時用到的場合也不多，您就不要總是破費了。”
“說的什麼話？女孩子哪有嫌棄衣服首飾多的？不喜歡的就拿去店裡換新款，或者讓淩賀津幫你處理掉，該買新的就買新的。——看看喜不喜歡？”
蘇荇欲言又止，但也沒有再反駁白靈。她這個小家子氣大概一輩子都改不了了，沒辦法，一直以來都過慣了普通人的生活，沒必要的消費品就不會去買。但她也絕不會掃興，白靈送她就笑著收下。
打開看了幾眼，蘇荇頓時喜笑顏開：“哇，真好看！”
這是名為“星空”係列的藍鑽三件套，包括項鏈、手鏈、耳墜。一如其名，晶瑩剔透的深藍色鑽石用黃金點綴，宛若璀璨的星空，深藍色的天幕之上閃耀的星月，充滿了神秘宇宙。
吊墜是一枚八克拉的藍鑽，切割成了不規則的多麵體，每個麵上都鑲嵌著金色的星月，鏈子是足金的，用的黃金本色，盒子也用了跟鑽石同色係的深藍色天鵝絨內襯，乍一看去，宛若浩瀚宇宙。
白靈對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當時第一眼看到，就覺得蘇荇一定會喜歡，這會兒看到她滿眼驚喜，愛不釋手的樣子，更是得意起來：“好看吧？都說了讓你多出去逛逛，總能遇到一些漂亮東西，偏不聽！”
蘇荇挽上她的胳膊，兩個人一塊兒進去做造型，抿著唇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這麼懶散，逛街跟要我的命似的。這不媽媽也都幫我買回來了嗎？”
白靈嗔她：“你好意思！我都六十好幾的人了，出門喝下午茶還得惦記著給兒媳婦兒買禮物！”
蘇荇嘿嘿笑，一臉純真。
兩人剛坐下，淩燁就提著一個小箱子走了進來，舉著手機問道蘇荇：“你想做哪個款式？”
蘇荇一愣，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啊”了一聲，頓時喜笑顏開：“這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為了給我做美甲，特意練習了這麼久？”
淩燁小臉一紅，被她燦爛的笑容晃了一下，口是心非：“今天你生日，就算免費給做，我也得做的好看一些。不過你也彆誤會，我學習美甲不光是為了給你過生日，主要是為了賺零花錢。以後再找我做，都要收費的。我要求加入家務單。”
“反正你找彆人做都要2888，而且十天都維持不到，多坑人啊，不如找我。我收你1688好了，一個月內有問題隨時找我重做。”
蘇荇笑眯眯地點頭應下：“好啊，以後我的美甲就讓你承包了，順便也承包奶奶的吧，不然我兩個月做一次，你也賺不到多少零花錢。”
她的大崽好暖好貼心啊！蘇荇覺得自己一輩子的運氣，都用來遇見他們父子了。就算命運注定她像原文裡麵說的那樣，隻有不到兩年的壽命了，蘇荇此刻也覺得此生無悔。
不過，她想要淩燁和淩賀津都能好好活著。就當是，她的生日願望。
淩燁嘟囔：“早知道我就該收的更貴一點。”
蘇荇笑的燦爛，心裡像是煙花盛放，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笑容十分晃眼。
淩燁再次忍不住驕傲了一會兒，果然用心就會得到回報。隻是美甲而已，就能讓蘇荇這麼高興，他還準備了彆的禮物呢，一定能把他爸比下去！
白靈也很驚訝：“小燁居然學會美甲了？真厲害！”
淩燁又不自在了，小聲回道：“剛練習了一個多月，隻會些基礎的皮毛，太複雜的款式也做不了。——奶奶想做什麼款式？”
白靈猶豫了一會兒：“時間來得及嗎？”
“來得及。”淩燁指著蘇荇，“她喜歡的款式都很簡單，又不用甲片，要不了一小時。”
白靈想了想，說道：“那就給我們倆做同款吧，換個顏色就行。”
淩燁點頭：“好。”
白靈看著認真做美甲的淩燁，忍不住笑起來。真好，這個家，越來越有生活的氣息了。
明知道眼下的生活已經很好了，白靈有時候仍是忍不住遺憾，忍不住會去想，要是當年，蘇荇母女沒有離開，或者，她細心一些，早早發現異常，會不會，就沒有那麼多誤會？是不是，他們一家人會更圓滿？
興許是年紀大了，人就忍不住貪心起來。
白靈收回發散的思緒，忍不住自嘲一笑。
明明，這樣的景象，在蘇荇來到這個家之前，她都不敢想。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隻是很幸運，她的兒子是淩賀津，所以他們家從前性格裡的那些缺陷，才沒有暴露出來。
直到後來，丈夫去世，淩賀津獨自養育一個孩子，一家人全都焦頭爛額。雖然沒有彼此指責，但也漸行漸遠。
也是在這時候，白靈突然意識到，他們母子，或許真的缺少了某些品格上的共性。這是多少金錢和智商也彌補不來的。
還好，她等來了蘇荇。還好，哪怕被苦難和不幸磋磨了十幾年，她也仍舊還是那個美麗善良的小姑娘。還好，他們能夠彼此救贖、彼此攙扶著，走過了最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