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在屋子正中一直都沒有動，這些骷髏也沒有動手攻擊他，她們的眼睛都在看著肥宅，即使已經沒有眼珠，但古來還是能夠感受到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怨氣。
那是很深的怨毒，帶著無儘的血腥與恨意，從外麵傳了過來。
肥宅滿身都是鮮血，呼吸漸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古來試著走過去幫他包紮，他倒是沒聖母到拿出清心茶給他治療，就把身邊的被褥撕下，幫助肥宅綁好傷口止血。
這期間，他看的很清楚，肥宅的身上確實都是被人咬出來的傷口。
每一口都很深，似乎怨毒的想要將他咬死。
被人活生生咬死的死法嗎……
屋裡的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味，混雜著尿騷和蚊香的味道，一時間有些讓人窒息。
古來在給肥宅治療時，這幫骷髏隻是看著他，沒有出手阻攔，但是屋裡的紙錢小人卻慢慢動了起來，出於保險起見，古來拿出降魔棍，放在自己身旁，利用經文震懾住這群骷髏。
“你為什麼要幫他……”大骷髏問。
“你們為什麼要殺他？”古來反問道。
“他該死。”
“他該死。”
“他該死。”
一聲聲的該死仿佛帶著血淚與悲痛，古來思考片刻，停下給肥宅治療的手，將降魔棍留在他身邊，走到灶台前麵對著大骷髏問道：“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沉默。
“是因為有什麼禁錮不能說？”古來猜測。
還是沉默。
“那我猜一下，你們要是覺得對了，就點頭，不對就搖頭。”
這下骷髏們很快點頭同意。
“應陽是村長的兒子，他一直在外市上班，按理說學生時代就算再惡毒也殺不了你們這麼多人，所以這是村長或者是他們家祖輩欠下來的債。”
骷髏點頭。
“你們的衣服有的時髦前衛，有的比較複古老舊，前後的風格差異很大，在那裡還有裹著小腳的女人，看體態不像是老人，感覺很年輕，這個債至少得從幾百年前說起。”
骷髏繼續點頭。
“跟祭典有關。”
骷髏們猛點頭，有幾個用力過度，還把頭骨摔在地上，旁邊的骷髏幫忙給她安上的。
到了這的話，事情已經越發明顯，死的隻有女人，今天他在村子逛了一上午，出現在路邊的也都是女人，男孩很少，男人大多都是四五十歲的中老年，而男青年除了應陽這個被特地叫回來的村長兒子，就隻有外村過來打工的人。
這個村子是不敢有男青年還是不能有？
看著這群聚在廟裡的骷髏，古來大概知道了真相，應陽今天被他爹要求在廟裡睡覺，恐怕就是想用他做活祭品。
怪不得廟祝也不在這裡，原來都是商量好了。
昨天王子和驚羅扇聽到的“快了”“好餓”之類的，想必也是指讓肥宅過來被吃吧。
好慘啊，肥宅真的從頭到尾都是工具人。
古來頗為同情的看了眼肥宅，要是他今天沒有跟著過來，這件事估計還要等很久才能知道。
外村的男人不會被殺，也不會被攻擊嗎……古來大著膽子打開了門，反倒是這群骷髏被嚇了一跳。
最前麵的幾個趕緊往後退，腿骨都斷了兩根。
古來幫忙遞過去，骷髏捂著臉似是羞澀。
古來：？
他從屋中走了出去，老實說這種感受一點也不好，視覺上的震撼可以忽視，但嗅覺上帶來的腐臭和泥土的腥味卻很濃重，幾百具骷髏聚在一起，那味道簡直讓人想吐。
但走了幾步後他也就習慣了，骷髏自發為他讓出一條空路，沒有人敢靠近他。
作為活人，古來的存在實在太過顯眼，他很快來到院子裡那顆巨大的銀杏樹下，三兩下爬到上麵，腳踩在粗壯的樹乾，對著一個樹上的紅布條看了眼念道：“應雅。”
一個穿著八十年代那種流行喇叭褲，留著爆炸頭的骷髏舉起了手。
“應棉。”
身穿白色碎花連衣裙的長發骷髏跟著舉手。
“應菊。”
“應心。”
“應弈。”
……
他一個個念著，一具具骷髏紛紛舉起手。
時間向來不公平，這些女人被男人們殺死，她們的存在不被記在族譜中，一代代的人出現，一代代的人被埋葬，但是樹記下了她們的名字，隻有在這裡，她們才是當初那個曾經活著的人。
人。
“還有沒有念到名字的人嗎？”古來啞著聲音問道。
最先出現的那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孩骷髏舉起了手，跟她一起的還有幾個年歲較小的孩子，都是來不及在樹上寫上名字就死掉的孩子。
“有人知道她們的名字嗎？”
彆的骷髏點了點頭。
古來抽出紅紙條，請知道名字的骷髏寫上她們的名字，再次念了出來。
“這次還有沒念到名字的人嗎？”
骷髏們搖了搖頭。
古來從樹下爬到頂端，將那些孩子的名字係在最上麵，孩子們拍著手，歡呼的跳了起來。
“我以前看到一句話，說人一共會經曆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你停止呼吸時，第二次死亡是你舉行葬禮時，第三次死亡是記住你的人也死去時。”
古來的聲音不大，語調也很溫和，卻足以讓她們全都聽到，“你們很幸運，在這棵樹上，它記下了你們的名字，隻要樹還在，你們就永遠不會消亡。”
“你們將永遠以人的身份存在這個世界上。”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明明沒有風，樹葉卻嘩嘩作響，“它一直在看著你們。”
靠的近的骷髏摸了摸樹身，古來沉聲說道：“我來晚了，但我會讓你們的名字被曆史永遠記住。”
“那些欠了你們的，就要重新再吐出來。”
骷髏們一個個仰頭望著他，以古來的角度來看卻顯得有些呆滯，她們似乎從未想過竟然會有人真的想幫助她們。
在此之前，那些見過她們的人都會麵露恐懼，或跪地求饒，或破口大罵，或死不悔改，或痛哭流涕，但從沒有人告訴她們，原來那些被抹去的冤魂，是可以被撫平的。
“啪啪啪。”
院落裡響起了鼓掌聲，古來順著聲音看去，發現是躲在屋脊後麵的阿茴在拍手。
見他看過來，率先豎起了拇指。
古來抿了抿嘴唇，笑了笑。
阿茴把銀質□□收起，對著轉過來看她的骷髏們也揮了揮手，她在屋頂上說道：“我是應玉。”
停了下又道：“是這一屆要陪著你們去死的人。”
對於這個女孩，骷髏們心情很複雜，她們一方麵不希望她死掉，一方麵又覺得憑什麼她可以不死，而她們就必須去死？
古來無奈地說：“我們會一起幫你們討回公道。”
阿茴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我會幫你們把那群狗男人的頭打爆。”
“咳，這個就……”
阿茴的話顯然更合骷髏們的心思，古來也隻能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骷髏們被下了禁製，沒法透露自己為什麼會被殺，但對這兩人來說，原因並不重要，天快亮的時候，這些骷髏們一個個的從眼前消失，根據比劃猜出來的，下一次再出來就是在祭典的時候了。
古來這才回頭看著阿茴，“你為什麼會來？”
阿茴一點也不心虛，“我爹回來了，不想見他。”
古來虛著眼笑了一下，沒再追究阿茴不聽命令的事反正他倆也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他們兩個進屋看了看肥宅，這個胖子命很大，身上傷的這麼重都還活著。
“現在能走了吧？”阿茴呆在這裡有些事情不好解釋，古來隻能去趕人。
阿茴嗯了一聲，騎著電動車慢悠悠的離開了。
因為少了很多肉，肥宅比之前要輕許多，但是古來不敢亂動，打了急救電話，又給村長回了一個消息。
村長很快來了，他先是看了眼肥宅，見他還活著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又對上古來，笑容還沒來得及擠出來，就被古來打斷。
“事情等一會再說，先把他送醫院。”
村長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對，送醫院，送醫院！”
救護車來到這裡，醫生看到肥宅的傷口頓時被嚇了一跳，這簡直像是被人活生生給吃了，他護著肥宅，把他拉上車，又撥打了報警電話。
在警察來之前，古來拽著村長到一個角落，他一夜沒睡，眼中布滿血絲，看起來十分可怖，對著村長喝道：“你們村裡都是什麼怪物！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骷髏啊！你知道我昨天怎麼過的嗎？！”
村長被噴了一口唾沫，倒是也理解古來內心的崩潰，他甚至覺得古來沒有大哭大喊就是很堅強了，但這事也不能認，隻得道：“你們……昨天見到了啥？”
“一院子的骷髏！我他媽幸好跑的快，在門口一晚上沒敢睡覺！你是不是有病？非得讓你兒子在廚房裡睡？”
“你怎麼會和阿陽在一塊？”
“你兒子說自己害怕，非得讓我跟他一起。”
“他為什麼要找你？”
古來瘋狂的抓著頭發，“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知道會出現一群骷髏，我他媽才不來呢，你知道不知道我差點死了！！”
村長覺得肥宅找他可能就是欺負他是外地人，不知道村子裡的情況，所以才敢過去跟他一起呆一個晚上，想到這，村長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於乾事，你先彆生氣，我們會補償的。”
“補償？我要你什麼補償！我跟你說，這個村子真邪性，我馬上就走，絕對不會再來這裡了！”
“哎哎哎，彆啊，於乾事，於乾事？”
“彆碰我！”
兩人正拉扯著，一輛警車也開了過來，出來四個警察，兩個年長的帶兩個小的，找到了目擊者古來，他們聽著古來的話，年紀小的笑了出來，年紀大的合上了錄像機，想讓古來去警局去做筆錄。
還有一個去和村長做交涉，一看這個架勢，古來就知道昨晚沒選擇報警是對的。
他在警察局裡看了放在門口的值班牌，最上麵的局長名字叫做應東可。
果然。
古來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