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切都知道了……
陳墨的心中想著這件事情，隻覺得仿佛有無數回聲在重複這些。
她從最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不敢反抗，內心越來越大的愧疚使得她最終做出了決定，掙紮著爬到了親哥陳丹青的身邊，跟他一起跪在阿椒麵前。
“我……”沉默嗓音乾澀：“我不想求你原諒，隻是……當時的情況特殊，為了能讓小晴活下來，我隻能、隻能那麼做……”
“她果然把你當成柯一一了。”他山石的雙眼緊盯著沉默的表情，“再去試試。”
“什麼麻煩事都要找我。”
阿椒撇了撇嘴，很不開心自己又要去做苦力，“你們為什麼背叛我？”
陳墨沒有出聲。
“柯一一不會說這種話。”他山石肯定的說道：“說我的命就不算命了？”
“我的命就不算命了？”阿椒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陳墨，陳晴的命算命，我就不算命了嗎？你要知道，當年的事情，是你虧欠我的！”
阿椒逐漸入戲，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在他的記憶裡，隱約浮現了柯羽和柯一一相處時的場景。
柯一一跟柯羽的年齡相差不大，與其說姑侄，還不如說是姐妹更加恰當，再加上柯一一能夠看到未來，她們便時常利用這種能力來做惡作劇。
不等陳墨回答，阿椒就搶先了一句。
“我也有錯。”他歎息道：“我明明看見了……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如果我從一開始就不縱容你，或許，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陳墨抬起臉，雙眼已經布滿血色，再也不複剛才那狼狽卻依舊迷人的模樣。
現在的她，是個弱小蒼白又讓人心生憐憫的可憐蟲。
“不是你的錯……”
她的聲音很小，“絕對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能看見，這點我們都知道，可是，可是……”
“我不是背叛者，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我隻是想讓小晴活著，想讓家裡人都活下來啊……”
一行滾燙的淚水從她眼角劃過，陳墨忍不住用手掌捂住臉，不敢去看向那環境中的柯一一，她不想哭的，可是這眼淚越是像忍，就越是忍不了，她哭聲越來越大，也越來多，心底不僅驚慌起來，眼睛緊閉，痛苦道：“殺你的人是小晴沒錯，但是是我騙了她，我說了你的壞話，我讓她誤解你不會回來，如果你真的要恨的話，就恨我好了！”
“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麼，就是將我千刀萬剮，我也絕對不會反抗！”
柯一一才走了十年，這十年對於居住在地獄的鬼魂來說，猶如彈指一揮間，所以即便有人刻意壓下柯一一的存在，但是所有經曆過那場戰爭的人都沒有死絕，也正因此，柯一一的威嚴猶在，使得陳墨這樣張揚的人，甚至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阿椒沒什麼表情，從記憶裡，他已經知道了柯一一的性格絕對不是以德報怨的那種好脾氣家夥。
同樣的，如果附身在她身上的玩家也是這種性格，那麼，不用多說，她們根本不可能帶著反抗軍一路往上，最終成功的殺死了閻王。
“你該死。”阿椒厲聲喝道：“事到如今，你還要隱瞞什麼！”
“你和你哥，到底為什麼那麼做！”
陳墨是個兄控，從她事事都要問一下陳丹青就能看出來，阿椒最後決定下劑猛藥，“如果你不打算說出來，我就直接殺了你們兄妹！”
這句話使得陳墨的情緒突然變得極為激動，猝不及防間，他山石沒有控製住這外在的幻境，讓陳墨清醒過來。
盯著道具幻鏡上的一道裂痕，他山石伸手撫過，歎了口氣，收起幻鏡。
破除了幻境的人，很難在短時間內來第二次。
阿椒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柯一一是假的？”
對著他們一直不說話的陳墨這時反而開了口。
“殺人……”
“嗯？”
“不管我們做些什麼，她都不會用殺人來威脅……”陳墨的聲音很輕，“她是真正的領袖，柯一一的胸懷，這世間無人能比。”
阿椒哦了一聲，他對自知又一次猜錯了，陳墨對柯一一並不是恐懼，而是敬仰，不過他已經見怪不怪，習慣了。反正關於人心，他就從沒有猜對過。
“跟我們說說柯一一的事情吧。”他山石捂住阿椒又要諷刺的嘴巴，“十年前，她到底做了什麼？”
“溫水煮青蛙。”阿椒動了動嘴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山石對此視而不見，他已經逐漸習慣無視阿椒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陳墨在看了大哥還活著時，就放鬆了心情，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陳墨對柯一一的敘述視角很有趣，阿椒從未聽到有人能夠連續不重複的去誇另外一個人。
那種炙熱的，仿佛是信仰一般的情感讓阿椒感到極為疑惑。
他山石對此倒是不陌生，因為……他也有如此敬佩的一個偶像。
抿著嘴唇，他莫名覺得自己和陳墨之間有了些許的理解。
“可是，就算你再喜歡她，也不能完全喪失理智啊？為了她忍受寒冰地獄十五天，就為了能夠測算出閻王軍的行軍路線？”阿椒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腦子進水了嗎？”
就因為柯一一的一個猜測，陳墨就敢冒著生命危險去證明，除了稱呼一聲傻逼之外，阿椒想不到另外的詞語。
他山石看不下去道：“你將這種情感，想象成你對你姐姐……”
“不可能！”阿椒斷然道：“她怎麼可能比得上我對姐姐的愛？彆侮辱我們了行嗎？！”
他山石：“…………”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對阿椒說話，那他就是個傻子。
阿椒嗤笑的又質疑了幾句，最後才帶著滿意的答複，說道：“既然你們這些人在十年前跟我姑姑一起反抗，靠的就是這種同伴之間的凝聚力，那麼這種凝聚力，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你給破壞了？”
“你殺了我姑姑有什麼好處？……不對，也不是你殺的，讓陳晴殺了我姑姑有什麼好處？你也是個當姑的，我要是殺了你，算是給我姑報仇了嗎？”
陳墨苦笑，“算。”
她已經做好了會被殺的準備，“我欠柯一一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彆看陳墨現在對柯一一是大加讚賞，但其實在最初見麵的時候，她不相信麵前這個容貌稚嫩的小孩。
是的，在陳墨的眼中，年僅二十歲的柯一一，才隻是個孩子。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更何況柯一一還是個女人。
她不信任柯一一，但她卻很信任自己的大哥大嫂。
陳丹青認同著柯一一的理念，他想要改變地獄現有的局麵，即使來到這裡的每個人都犯了罪，但是受苦幾萬年，早就將罪孽還清，這樣的魂魄按照規定是要投胎轉世，重新過活的。
可就因為上頭有個喜怒無常的閻王，使得生者不能生，死者不能死，輪回轉世徹底成了妄想。
陳墨幾乎想不起來，上一次地獄中能夠有空檔是在什麼時候，即使現在回憶，她的腦海中也隻會剩下無數怨鬼徘徊在地獄十八層的場景。
一眼望去，從頭頂到樓下，全都是烏泱泱黑壓壓的人群。
痛苦，壓抑，還有對於轉世的希望，構成了地獄中絕大多數的悲劇。
在這裡的道德不存，理智不在，想要活下去，就隻能跪在閻王的腳下，充當他的狗。
不知多少年前，陳家的先祖跪下了，自那之後，陳家的子嗣沒有活過三十歲的，所有人都會在那之前，被鬼差勾了魂，留在地府當閻王的狗。
在柯一一出現之前，陳丹青，陳墨，陳晴全都是閻王手底下最乖巧的狗。
柯一一不知何時說服了陳丹青，又接近了陳晴，陳墨對此有了危機感，她找到柯一一，直接表明自己搞不懂她到底在做什麼。
柯一一說她在自救。
柯一一還說：“神的光輝既然照不到地獄，那麼就讓我們自己發光發熱，燃燼一切，讓光明出現，讓世人矚目！”
陳墨說不會成功的。
柯一一卻說，一定會成功。
事實就是，柯一一說對了。
她真的，打破了地獄的桎梏，讓她，他們，自來到地獄後，第一次見到了陽光。
陳墨不知道原來以前看慣了的光會如此美，即使這陽光會灼痛她的身體，即使她的靈魂在發出痛苦的嚎叫，但陳墨還是笑了出來。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陳墨將自己的一切都壓在柯一一的身上。
陳丹青比她更有魄力，他堵上了整個陳氏家族。
柯一一不負眾望，她的存在就如同陽光一樣，即使偶然有烏雲遮蔽天日，但最終，她還是會重新綻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她贏下了所有人的認同，同樣，也贏下了最終的勝利。
但是，但是啊……
最早跟著她的陳家卻沒了啊。
那麼多的族人，那麼多條人命，徹底的消失在戰爭之中。
等到陳墨從對柯一一的狂熱信仰中回過神，陳家，就隻剩下了三個人。
隻有……三個人了啊。
“我不再愛她了。”陳墨抹了下自己的眼淚，用平淡的語氣說：“我用了幾十萬條人命，才看清柯一一是人，不是神。”
“想要救下所有人，靠的隻能是自己。”
“我想讓小晴活下來，所以，柯一一隻能去死。”
陳墨道：“我說完了，你可以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