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萱後來又說了很多。
她似乎想在這不會被監視的地方, 將自己十幾萬年來的想法全都說出來。古來並沒有再像之前那麼沉默，他專心聽著，會在不知道的地方發出疑問, 兩人如同正在授課的老師學生，一個在耐心的教導，一個在認真的記憶。
“我已經與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斷層了……”仙萱幽幽歎了口氣，輕聲說：“我和燎原火之前討論過如何毀掉遊戲，她似乎很迷茫, 想要從我這裡得到答案, 但是我們之前的認知變得完全不同，她無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也無法去理解她，我們兩人就像是處在不同時空中的人，雖然可以互相碰觸，但永遠無法融合。”
“我說過遊戲不是唯一的掌控著，燎原火卻從未聽過除了遊戲外的組織, 在她成為玩家的時代, 似乎是遊戲的勢力最為強大的時候, 作為玩家第一名，也要謹小慎微，不能夠流露出太大的野心，否則遊戲那個小心眼的混蛋便不會留守……”
古來問道：“彆的……組織？”
“哦, 你不知道。”仙萱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古來是個沒到八級的玩家，根本沒有資格去了解這些事情。
他表現得太過沉穩，很多話題都有自己的見解和分析, 使得仙萱在對話的時候，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在我年幼的時候，除了遊戲以外，還有許多類似的組織，幾乎每個星係就是一個不同的世界，星係之間很少會有交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遊戲出現之後，這種交流變得頻繁了起來，我小時候家裡隻有貧瘠的土壤，到我成年時，附近已經長滿了彆的星球所帶來的花。”
“那是一種淺白色的，有著牛奶芬芳的花朵，我們稱之為‘蒙朵納’，翻譯過來是星空之花。”
“來自科技水平發達的星係會到相對保守的星係來進行勞動力的征集，他們並不侵略，也不會付諸暴力，雙方都是平等的合作，我的父母帶著我踏上了前往外星係的飛船，我第一次進行星空旅行時，見到了當時最強盛的星係帝國飛艦，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種感受……在此之後，我便將目標放到了考取那裡的資格，最終成為飛艦上的一名營養師。”
仙萱的經曆極為勵誌和傳奇，古來大概能夠想象到從貧瘠土地上出來的少女，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成為遠航艦隊中的一員……這種過程，隻是聽聽便讓人忍不住心生敬意。
“當我從艦隊退役之後，加入了冒險團，我去過很多世界，見證了很多的曆史，也跟著許多人學習，那個時候我學到的知識，變成了我現在創造世界的依仗。”
仙萱笑了笑，“後來的事情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們在被遊戲背叛之後，在戰鬥中失敗了，我被迫來到這裡，為了躲避遊戲，將身體與世界融合，化身為整顆星球。”
古來點了點頭，麵上平靜，心中卻在不停地思索起來。
從仙萱口中得到的消息，似乎遊戲的年齡並不是太長，如果僅僅按照星係的年齡來看，比起動輒數十億年的星球，遊戲從誕生到現在，隻是個還未成年的寶寶，它的出現極為突然，沒人能夠知道遊戲是被誰創造出來的，也為人知道它的本體在何處。
等到人們發現它的時候，它已經能夠與一些小型星係交流，然後慢慢的將觸角深入那些毫無防備的星係中，一點點侵略他們的星球，從上麵掠奪晉升的物資，它做的很隱秘，星係執法者們沒有發現它的行為，這可能也讓它的膽子變得更大了一些。
遊戲慢慢的發展著，與此同時，還去和一些冒險團的成員們進行合作，讓他們破壞競爭對手，借此吞並，不停的向外擴張著。
“它很欺軟怕硬！”仙萱像是想到了什麼，氣憤不已，“被彆的星係或者組織欺負了就會找我們來撒嬌，因為我們是第一個和它合作的冒險團，所以前期的相處，它就像隻小狗，不停地圍繞在我們周圍，還給我送過很好的禮物！”
“可是！當我們給它報仇結束後，它卻不再理會我們，隻有用得著的時候才跑過來搖一搖尾巴！”
“啊，不對，我說它是狗，簡直是侮辱狗了，它就是在屎裡的蛆蟲！毫無作用！惡心！”仙萱罵人的話中摻雜著古來聽不懂的俚語，他在此時隻能淡定的微笑，裝作聽不見。
又發現了仙萱和燎原火很像的一個點，那就是她們罵遊戲的時候，都會有著極為豐富的表情。
等到仙萱罵完，解氣了不少，看了眼還在背上的古來，突然抬手掩著唇邊，歉意道：“抱歉哦，讓你聽到不好的話了。”
“你剛才有說話嗎？”古來溫和的反問道：“風太大了，我沒有聽清。”
仙萱的眼睛彎彎，將身上披著的紗衣脫去，遞給了古來，“在天上會冷，你披著這個。”
古來：“…………”
他剛要拒絕，便見仙萱強硬地說：“拿著。”
無法，古來隻能接過，披上紗衣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很輕，四周的景物也在感知中發生了變化。
他看著天上的雲。
雲還是雲，卻也不是雲。
他看著地上的草。
草還是草，卻也不是草。
他仿佛能夠進入萬物的體內，成為它們的一員，又好像居高臨下的旁觀者，可以肆意操縱一切的實力。
身旁的風聲，草木生長的聲音，自己的心跳聲，以及仙萱靈魂傳來的聲音。
萬物耳語，皆在此時入耳。
古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仙萱笑眯眯地說：“這是我的能力，現在，它是你的了。”
她是萬物的化身，隻要世界不滅，她便不死。
身上所披著的紗衣其實是控製世界的權柄，仙萱將其與古來分享，也就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有了兩個主人。
“這……這太貴重了……”古來回過神，堅定地拒絕道：“不行，我不能收……”
“你可以收的。”
“我沒資格……”
“你有資格。”仙萱打斷他的話，“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有這個資格了。”
小心眼的遊戲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要徹底殺死她，仙萱獨自撐了十幾萬年，終於在四百多年前徹底撐不住了，燎原火的出現幫她緩解了一些，而古來的出現，則徹底將她解放。
看著惴惴不安的古來，仙萱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多了點想要欺負人的小心思。
這個性格溫和的男人恐怕不會知道，當他將說服遠航者放棄毀滅世界時，救下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著她和整個星球的一切。
如果她們在這場戰爭中失敗，等待仙萱的將會是無儘的悔恨和瞳孔，她所創立的世界將會被遊戲再次重組，居住在這裡的人也會被重新召集，但這些人類沒有理智和思想，他們隻能按照設定好的程序，日複一日的以刻板NPC的形式活著。
仙萱不允許這樣，這裡的一切都是她的心血，是她的孩子。
當年，這裡一片荒蕪，她將艦隊花園上的土放下，那便是世界的第一個核心。
她一點點的尋找著不同的土壤，讓星球的領域越擴越大，土夠了，就要考慮水，水夠了還要去想植物，植物太茂盛，便開始創造動物。
她借鑒了曾經去過的其他世界，捏出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生物，隊友們覺得有趣，每個人都幫她做了一個形象。
而人類的形象是她們耗費無數心血，最終確定的模樣。
“我的世界，是第一個人力成功創造的世界，給了許多人啟發。”仙萱講述這些的時候，語氣變得活潑了一些。
“我做成功之後，隊友們也覺得很不錯，他們沒有我的能力，隻能合力去製作星球。盤古將土球一分為二。”
“烏拉諾斯給蒼穹祝福，蓋亞為大地帶來生機。”
“然後女媧說過，我一個個捏人太過麻煩，她便用了道具，進行複製。”
“她的兄弟伏羲對此不感興趣，伏羲覺得人類脆弱，但死去無魂不美，便給了他們第二次的機會，那便是鬼。”
說到這，仙萱笑了笑，“我也偷偷往他們的星球裡加了點東西……我將那顆星球最中心的位置換成了岩漿，這樣的話，即便星球上層的環境惡劣無法生存，到了地下也有足夠的能源來維持運轉。”
侃侃而談的仙萱並沒有發現，古來的神色變得極為複雜，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們創造了好多星球。”仙萱的記憶又湧出了一點，“我們確定了一種東西後，就直接進行了量產，但做了幾萬個後，我們覺得很無聊，就開始給後麵的星球進行不同的改變。”
“有的星球隻有水，有的隻有土，有的沒有空氣，有的則全是火焰。”
“上麵的生物也不再是人類的形狀，我們胡亂捏造著不同的物種，有些生物懼怕黑暗，有些生物畏懼光明，他們有的像是甲蟲，有的長滿利齒，有的八隻翅膀……但不管是如何去做，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上麵的生物都會進化成同樣的物種——人。”
“人類。”
仙萱沉聲道：“人類是被萬物眷顧的生物，即便外表各有變化，但隻要有一顆人心，那便是人類。”
古來的眼睫微垂，目光定在了仙萱的馬身之上，他也在此時猛地明白過來，“你是說……”
“噓！”仙萱搖了搖頭，微笑著道：“不要再去想，也不要說出來，因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明白了。”
古來的眼神略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已經踏進了最危險的秘密中。
如果他們人類是上個紀元的玩家創造，那麼這些與仙萱同時期的星係上的人又是誰創造的呢？
在他們之上還有一個創世主，那個人創造了宇宙，以至於在宇宙中誕生的所有有生命的星球，最終都會進化成【人】。
那麼，創世主是否也是人的樣子？
這個知識在仙萱那個時代可能都算不上是秘密，但在如今，卻是能夠毀滅不少人認知的真相。
如果古來反悔自己的世界，對著教皇說上一句，上帝是一群無聊玩家的產物，不知道那些狂信徒們會如何反應？
話說到這裡時，氣氛略微靜了一瞬，古來抿著嘴唇，他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也不想再開口，現在得知的答案實在是太過詭異而奇怪，他甚至不敢繼續去想下去。
“那麼，遊戲的目的……”古來剛開口，又猛地停住，他看了眼興致高昂的仙萱，伸出手捂住耳朵，搖頭說：“彆告訴我！”
他不想再知道任何秘密了！
“這不是秘密，它就是為了侵略而侵略！”仙萱覺得頗為有趣，回答得卻很肯定，“想要變強沒有理由的！”
古來：“…………”
他沉默著沒說話，心中卻對此保持著懷疑，並不相信這個說法。
但他也不準備繼續往下想，他隻是個平平無奇的七級玩家，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仙萱看出他的想法，順從地將話題扯開，不再去糾結這件事情，又隨意的說了一些那個時代的趣聞後，才繼續道：“我很快會關閉這個世界的所有通道，不管是遊戲還是其他的組織，都無法再進入這裡……”
“和以前一樣？”古來問道。
“不一樣的，之前是單向封閉，而這次是徹底地雙向封閉。”仙萱的雙手比劃成一個圓形，“不過，我會為你留一個專屬通道，如果你以後有需要我的時候，可以通過這個通道來找我，我的世界永遠會為你打開。”
仙萱指了指古來身上披著的紗衣，那裡是她的留下的坐標，隻要古來在危險時刻撕開紗衣，她會不惜一切代價跨過時空通道，前往古來身邊。
她非常感激古來的幫助，遠航者的離開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古來和他的對話，即便沒有燎原火，他們兩個大概率也是打不起來的。
所以，即便古來現在的實力還很弱小，但仙萱依舊認為他已具備了能夠成為高級玩家的潛質。
也許他會成為下一個燎原火或者是下一個遠航者……
仙萱滿懷希望的想著，希望能夠借此機會來和他打好關係。
這並不是巴結，而是一種合理的投資和真摯的情意。
古來點了點頭，對仙萱的想法一清二楚，但是他並沒有拒絕，因為他也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萬一真的遇到棘手的衝突，有仙萱的幫助也多一塊底牌。
天色漸沉，黃昏的夕陽逐漸落下，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快就消失在時光的流逝之中。
古來看著她，美麗的世界主人在此時毫無形象，她不再去掌控周圍的風，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就連原本那白皙的皮膚也因為激動而變得潮紅。
唯獨一雙眼睛。
在夕陽的映射下，美的不可思議。
※
“哎，這個看起來很不錯啊，鬆鬆軟軟的！”
阿椒和朗月星聚在一起，朝著烤箱看去。
鬆軟的蜜色麵包帶著剛出爐的焦脆外皮，焦糖的色澤泛著甜蜜的香氣，即便不能吃，但是遠遠的聞上一聞，都足夠讓兩人感到極為幸福。
和麵包一起出爐的還有造型各異的餅乾，朗月星瞥了一眼，對著一個扭曲的形狀說：“你做得好醜哦！是狗嗎？”
阿椒：“是你。”
朗月星：“…………”
他山石端著烤盤，神色平靜的饒過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將其放在了料理台上。
阿茴早早的等在那裡，雙眼非常真摯的看著他山石，手中端著一盒糖霜。
“嗬。”他山石啞然失笑，拿起餐刀，對著麵包一分為二，將其中最大的一塊撒上了厚厚的糖霜，阿茴猶覺不夠，又一次抹上一層蜂蜜糖水的混合液。
隻看一眼，他山石便不願意去想象裡麵到底是有多麼可怕的甜味。
“慢慢吃，很燙。”阿椒立刻跑到阿茴的身邊，關切的對著姐姐說道：“你昨天偷吃剛出爐的蜜餅都燙到嘴唇了，這次可一定要吹涼點吃啊！”
要不是鬼魂所散發的冷氣會讓食物的香甜氣降低，這個姐控狂魔都恨不得立刻將麵包吹涼。
他山石往烤爐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這次的戰鬥又以阿椒的勝出作為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