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睜開眼睛的時候,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屋中沒有開燈,一切昏沉沉的, 他緩了一會,才從床上坐起來, 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脖頸。
假酒團隊現在的情況其實算不上太好, 家園被毀壞後,有大量實用物品被人拿走, 除此之外,還要考慮同樣作為八級玩家的對手們。
那些人如果聯合起來,僅憑烏衣巷一個人還抵抗不了這種壓力,所以……他們需要尋求盟友。
明靈是個很好的選擇, 如果阿茴在她那邊當教官做的很好的話,兩隊的關係應該會拉近許多, 就看阿茴願不願意了……
這件事得好好想想……不能操之過急。
阿茴現在雖說不怎麼厭惡明靈,可依舊不喜歡她,強行逼迫之下, 阿茴雖然會同意這麼做, 但肯定不是心甘情願……這樣確實有點為難她了。
古來在心中想著,憂慮甚多,他緊皺眉頭,走出房間門,在客廳處停了下來。
看著蹲在他家冰箱前的某人,古來沉默了幾秒鐘, 揉著越發疼痛的額角,“誰讓你進來的?”
孟意候轉過頭,對著古來露出了一張討好的笑容。
他嘴角還沾著紅燒肉的醬汁沒擦乾淨, 口齒不清地說:“我這不是怕你有事嗎!給你打了個電話都不接,還以為出事了呢!”
“結果到你家一看,你睡得可香了,我哪敢喊醒你啊!”
古來是他們生意上的軍師,地位極其重要,所以孟意候隔差五的就要給古來通個電話彙報下現在的情況。
儘管古來說不用跟他描述,但孟意候依舊我行我素,時間門長了,古來也沒再理會。
剛才估計是古來從遊戲中出來,精神上實在是太累了,一時沒撐住,便睡得時間門長了點,結果把孟意候給招過來了。
古來想清這點,混沌的大腦也終於清醒了些,也不再理會孟意候說話的顛倒四的,隻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孟意候一抹嘴角,從冰箱裡拿了瓶果汁灌下肚子,這才算是舒了口氣。
他諂媚地跑到古來麵前,笑著說:“老古,睡得怎麼樣?“
“還行。”古來奇怪道:“你來就為了看看我?”
“喲,您這是來接水的吧?哪用得著您呢!小的來就行了!”
孟意候沒有立刻回答,他瞅著古來手中拿這個空杯子,便手腳利落的搶過來,到飲水機那邊接上了杯熱水。
“還放茶葉嗎?”孟意候問。
“不用。”古來慢吞吞地朝著沙發上坐下,看了眼客廳掛鐘的時間門,大概估算了下說:“沒什麼大事,我多睡了會。”
“真不用去醫院?”孟意候把茶杯遞給他,擔憂道:“你睡了一天一夜。”
古來接過,上麵水溫正好,他抿了一口,搖頭說道:“……沒事。”
孟意候又勸了兩句,見古來執意如此,隻得歎息一聲,不再開口說這件事。
他見古來的精神狀況不太好,倒是也沒有提出離開,反而將冰箱裡的剩菜熱了熱,又炒了盤河蝦,燉了點蛤蜊湯。
古來其實沒什麼胃口,他現在還在憂心團隊的事情,想等休息好了之後,再重新製定之後的發展計劃,可孟意候卻執意讓他先吃飯。
“你有事?”這時,古來反應過來了,“說吧,這次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事情。”孟意候麵容嚴肅,道:“你哥……他知道我出獄了,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儘快離開你。”
古來:“……啊?”
他愣了愣,夾起河蝦的筷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這麼僵在半空,怔然地望著孟意候。
“大哥他……真這麼做啊?”古來一言難儘,喃喃道:“他也確實做得出來……”
孟意候欲言又止,“要不,咱們先分開一段時間門?我到南邊那裡過兩個月?等你哥放鬆了再回來?”
古來的表情更怪異了,他聽著孟意候的話,怎麼都覺得不太對勁。
“沒事,不用理他。”古來歎息道:“我大哥他……唉。”
“不是我說話難聽,老古,你大哥……可能有點不太正常。”孟意候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挑事啊,雖說我沒有兄弟姐妹,可也沒見過哪個當哥的對自己弟弟管的這麼嚴!”
“你不是4歲的小孩了!你都24歲了!你哥竟然還管交友狀況,這也太奇怪了吧!”孟意候扯了扯嘴角,擠眉弄眼地說:“哥們不說彆的,就往哥跟我說話那語氣,嘖嘖,想起來都嚇人呢!”
他拿出手機,給古來播放了錄音。
在短暫的幾秒沉默之後,是古往冰冷刺骨的聲音。
“同樣的話,我不要說第二遍,孟意候,離開小來。”
“還有,再跟他糾纏的話,彆怪我不客氣。”
接著通話結束。
古往的話就像是在對孟意候進行最後的通知,厭惡幾乎不加掩飾。
“我早就知道往哥不喜歡我,但這麼做也太過分了吧!”孟意候嘟囔了起來,委委屈屈地道:“不管怎麼說,我和你也是從學生時代走來的好友吧,怎麼弄得我像個病毒一樣啊!往哥他……”
古來平靜道:“他有病。”
孟意候一時語塞,被噎得說不出話。
他仔細觀察著古來,有點欣慰這乖乖仔終於敢反抗暴力家長了。
可是沒想到的是,古來說的根本不是罵人的話,而是實話。
“我哥精神分裂,經常出現幻覺,偏執,焦慮,情緒大起大落,還有自殺傾向。”古來想著上次去見古往的時候,他在廚房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模樣,隻覺得滿心憂愁,“他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會督促他定時吃藥,常去看醫生的。”
孟意候猛地睜大雙眼,吃驚道:“真的假的?往哥他的病這麼嚴重?”
“嗯……”古來歎了口氣,“要不你以為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回家啊?就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全家隻有我知道,爸媽都瞞著呢。”
孟意候目露同情,道:“那你也真不容易。”
“還好,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古來唇角微微勾起,但眼中卻毫無笑意,他的眼神滿是疲憊。
這件事情其實沒有他說得那麼輕鬆。
古來第一次發現古往患病的時候,是在8歲的時候,那個時候,大哥已經完成了大學課程,不顧各科教授的挽留,執意回家當一名普通的教師。
剛開始,古來很高興大哥可以陪著他一起上下學,天天要纏著古往睡覺,不管古往去哪裡都要跟著。
因為他崇拜古往,在小時候的記憶裡,古往就是頂天立地的巨人,能夠為他遮風擋雨,能夠幫他完成一切願望。
而古往從未讓他失望,不管他要什麼,做大哥的都會滿足。
可是,當他回到家中時,一切都變了樣子。
大學畢業的大哥不再像小時候那麼親切和藹,他變得嚴肅起來,對待古來的各種事情過分關注。
不準他再和彆的小朋友玩,不準下課的時候去操場踢球,甚至不準他單獨去上課。
古來的一切都必須在他的眼皮底下進行。
其實不單單是他,就連爸媽也是如此,一旦他們沒有按時回來,或者及時向古往報備,他就會變得極為焦躁。
有一次下著大雨,爸媽的車子被困在了路上,古往打電話得知此事之後,竟然披著雨衣就往那邊跑去救人,也幸虧沒有發生意外,否則一切不堪設想。
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當時古往就有了發病前兆,如果提前預防,可能不會引發太嚴重的事情。
但當時誰也沒有在意,爸媽工作太忙,疏於對孩子的教導,再加上古往平時表現特彆成熟理性,所有人都放下心來,讓他照顧古來。
可所有人都忘了,那個時候的古往,也才剛剛18歲。
在還是孩子的年齡照顧另一個孩子,結果可想而知。
先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偶爾古來起夜的時候,能夠看到古往在月光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好幾次都被嚇到了。
古往對此的解釋說睡不著,看著可愛的弟弟,就能感受到睡意。
聽到這話,古來也不好說什麼了,而是非常害羞的重新躲回被窩裡。
接著,就是讓人窒息的控製。
隻要是見過他們家相處的人,都會覺得奇怪和不理解,但當時古來年齡還小,自身性格也溫吞,被哥哥控製著所有作息,倒是沒覺得有哪裡不對。
古來沒有小學和初中時的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古往的掌控欲太強,所有和他接近的孩子,都必須要接受古往的盤問跟調查。
在古來表示疑惑地問出來之後,古往才收斂起來,轉為默默地觀察。
然後,在古往回家一年後,他開始自言自語,聲音很小,也很模糊,古來從來沒有聽清過,他還以為哥哥在和看不見的朋友說話,有時還會裝模作樣的對著空氣打著招呼,假裝他也能看到……每到這個時候,古往就會非常激動,於是古來也就將錯就錯的繼續打著招呼。
而且,在古來的眼中,有了看不見的朋友之後,古往的精神狀況就好了很多,他不再失眠,也不會走著走著突然抱著他痛哭,更加不會對他太過嚴厲,就好像回到了上大學前的樣子。
可是誰都沒想到,這樣的古往會選擇自殺。
他獨自走近洗手間門,割開手腕。
當門被打開的時候,古來其實並沒有看清裡麵的場景,他被母親顫抖的手捂住了眼睛。
那時,一片黑暗。
母親隻以為古往是學業壓力過大,受不了自殺。
但古來知道,這是因為他的精神徹底崩潰,並非是學業壓力,而是另外的一種絕望。
因為古往看不見的朋友好像消失了……
他偶爾會在夜裡,聽到大哥哽咽的喊著“你在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又失敗了……”的話語。
為了找回那個看不見的朋友,古往跑遍了大哥會去的所有地方,最終一無所獲。
當他迷路後被警察送回來的時候,全家人又一次抱著他哭,就連割腕後虛弱不已的大哥,也強行走出醫院在尋找他。
大哥的臉上,有著近乎絕望的懊悔,猶如風中殘燭,又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等待著命運最終的判決。
他的身體發顫,臉色白的發青,但是在看到古來回來的時候,隻是握著他的手,一遍遍地重複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古來隱隱約約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