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來。”何青在廚房門口探出頭, 看著正在做早餐的古來,猶豫著朝他招了招手。“過來一下,我有事情要說。”
“嗯?”
古來關上天然氣, 取下圍裙,走了出來, 問道:“媽, 什麼事?”
他手上還拿著要做手抓餅用的胡蘿卜,打算一會搓成絲, “不能進來說嗎?”
“我問你。”何青麵容嚴肅,“你哥……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啊。”古來一愣,“前兩天不是還去相親了嗎?他要是有女朋友就不會去相親了。”
“也是……小往不是那種壞孩子。”何青想了想大兒子平日的秉性,雖說古往性格懶惰又邋遢, 但本性不壞,不至於去做腳踩兩條船的事情。
“可這也不對啊, 要是沒有女朋友, 乾嘛去買女裙……”何青抿著唇角,心神有些不安, 她不會允許兒子朝三暮四, 到處勾搭小姑娘, 要麼就不找對象,要是找了就得一心一意。
“什麼女裙?”
“就這個……”說著,何青去了古往的臥室, 從衣櫃拿出一個衣袋, 裡麵裝著一件黑色衣裙, 將其展開之後,才發現是一身剪裁極為高級的吊帶魚尾舞服。
何青憂心忡忡,“這不是我的尺碼啊, 總不能是給我買的吧?”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古博爍這時抬眼,道:“你沒事進孩子屋裡乾什麼?給他們點隱私不行嗎?”
“我不進去怎麼打掃衛生?小往天天邋裡邋遢的,你瞅瞅看書房和他臥室,全都堆滿了草稿紙,還有那些墨水點,我不清理你去清理啊?”一說到這,何青就氣的不行。
“我去就我去……”古博爍的底氣不足。
“得了吧,就你五級生活殘廢,彆到時候給我把牆拆了!小往那身壞毛病全都是跟你學的!你這個當爹的也不反省反省!”何青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在一旁沉思的古來,神色緩和了許多,“還是小來好,隻有小來心疼媽媽……”
古來唇角上揚,眉眼間滿是溫和的笑意。
“媽,我又不累……家裡你最辛苦,上完課還要照顧我們,我多做點家務,你就可以多休息一會。”
他們家倒不是請不起保姆,隻是何青平時收拾家務做慣了,不習慣彆人再來家裡乾活,再說了,有那閒錢還不如捐出去呢,至少能幫兩三個孩子度過這場嚴冬。
“哎呀,我的寶貝怎麼這麼懂事啊!”何青被古來哄得心情瞬間轉晴,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小兒子的臉頰,她大聲笑著,道:“看見了嗎,這就是媽媽的小心肝!咱娘倆乾脆離家出走算了,把你哥和你爹都扔了,隨他們去吧!”
古博爍張了張口,眉頭微皺,沒出聲。
古來揶揄道:“你舍得?”
何青被噎了一下,下手捏臉的力氣都大了一些,“行了,彆跟我貧了,快點跟我想想這到底怎麼回事?”
古來倒也不在乎被她轉移話題,目光重新回到了掛在母親胳膊上的舞蹈裙,他仔細看了一會,又伸手摸了摸,衣料觸感光滑細膩,應該是絲綢做的。“看起來不像是最近買的,料子倒是挺好的。”
“你還挺有眼光的。”何青詫異,繼而八卦起來,“怎麼?給誰買過?跟媽說說?”
“這倒沒有。”古來指了指在衣服後麵的標簽,“上麵寫著二十年前的日期。”
何青立刻去看,這才注意到,舞裙衣領後麵還沒有撕掉衣標,上麵印著一個小小的日期表。
“二十年前……”何青想了又想,怎麼也不記得二十年前的古往買過這衣服。
“應該是有比賽或者是參加聯誼活動買給女伴的。”古來說道:“衣服太小了,大人穿不上,十幾歲的孩子穿著正好。”
何青拿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她本人就很瘦,這麼一對比,還要再小兩個碼,腰身極痩,隻有骨架沒長開的孩子才能穿。
她歎了口氣,原本的憂慮瞬間消失,反倒多了點失落。
“我還以為他至少願意找個女朋友了。”何青重新將衣服疊好,放回袋子裡。
古來盯著那袋子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來,這是陳莉莉在洛陽葬禮上交給大哥的,露出一絲微笑,“也未必是沒有……”
“什麼?”何青沒有聽清。
古來搖了搖頭,重新返回廚房把手抓餅做完,三人吃飯的時候,何青開頭閒聊,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麼,就聊到了她們學校下個月要進行的元旦演出,每個老師都要出一個節目。
這難不倒何青,往年她都是上台表演小提琴,但今年小提琴和鋼琴被新來的兩個音樂老師報了,她不好搶人家的風頭。
畢竟按照她的水準,要是在人家前麵演出,對那兩人不太友好,可要是在她們後麵演出,就更欺負人了,新老師水汪汪的大眼睛求著她,讓何青有些苦惱的放棄了最擅長的樂器,轉而選擇彆的節目。
“還有一個月呢,急什麼?”
“你倒是不急,沒人和你搶手風琴!”
古博爍慢悠悠啃著手抓餅,“今天禮拜天,一會去爬山嗎?”
“爬爬爬,你就知道爬山!”何青又瞪了他一眼,神色頗為不滿,“你哪次爬到山頂了?還不是想去農家樂和那群臭棋簍子下棋!”
說到這,她跟古來告狀道:“你爸下不過你跟你哥,就隻能找這種最業餘的虐虐,我都瞧不起他!”
古博爍臉色微紅,訥訥道:“這是愛好……下棋本來就有輸有贏,怎麼能說是虐呢……”
何青素來看不過這種從弱者身上找自信的行為,她的性格極為激進,要麼不做,要是決定做了,肯定要做到最好!
彆說是找這種業餘選手,如果是她的話,肯定直接殺到最專業的象棋館,請最專業的老師,然後每天和館裡最強的那位棋手對戰。
她根本不怕被虐,越是輸,她就越想贏。
古來看著兩人吵嘴,笑了笑說:“個人有個人的喜好,我也挺喜歡和大爺們下棋的。”
古博爍讚賞道:“不錯,不錯,人貴有自知之明,要知足常樂。”
何青哼了聲,又把話題扯了回來,“你們幫我想想,我還有什麼節目能出?”
古來問:“唱歌呢?”
何青道:“……我年紀大了,高音唱不上去,要是演出就太難聽了。”
古來哦了聲,又道:“跳舞呢?我記得媽你以前喜歡跳交誼舞的。”
“哦對,還有這個……”何青抬眼,看了看客廳沙發上放著的衣袋,想了一會,她放下手中的早餐,說:“小來,一會你幫我個忙,老古,你也彆閒著,給我動起來!”
說著何青鑽進臥室,很快便換了一身後背鏤空的舞裙出來。
她的身材保持不錯,年輕時的舞裙現在還能穿得進去,一身紅裙,如火一般熱情。
古博爍看的呆了呆,他微微笑了起來,有些緊張的捏著衣擺,剛上前對她伸出手,就被何青推到一邊。
古博爍:?
何青倨傲地揚起下巴,一雙狹長的鳳眼充滿了張揚的明亮,歲月侵蝕了她的身體,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皺紋,卻從未改變過她高傲的靈魂。
西南的錦城姑娘依舊如同五十多年前一樣,璀璨又耀眼。
何青臉上畫著淡妝,口紅卻塗著豔麗的紅色,她向來喜歡這種浮誇的紅色,但自從生了孩子,便很少塗了,等到四十歲以後,她連化妝都不怎麼做了。
儘管丈夫和孩子們對此並不在意,甚至還鼓勵她追求美,但何青卻不願意他們被人嘲笑。
小城市的街道上不能出現這樣突兀的紅,在這裡,上了年紀還喜歡年輕裝扮的女人,會被彆人諷刺為裝嫩,又或者以另類的眼光注視著,她和她的家人們都深受其苦。
社會的眼光對於一個母親和她長滿皺紋的臉,總是如此苛刻。即便她並未刻意去迎合年齡,卻在不知不覺間也做出了妥協。
她有些緊張的咬著嘴唇。
古來微微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他比了個稍等的手勢,回屋換了身西裝,身姿挺拔,雙腳並攏,一手橫放在腹部,半彎著腰,另一隻手則對何青做出了邀請,麵帶微笑道:“這位美麗的女士,能請您與我跳一支舞嗎?”
何青笑了起來,她側了側頭,高挑起眉頭,將手放了上去,說:“可以。”
隨即用眼尾的餘光看著古博爍。
老古:“…………”
老古心裡苦。
他心裡想著這是我老婆,卻動作不慢的進了存放樂器的房間,拿了手風琴,略微試了幾個音,在一旁伴起奏。
老古彈得是舒緩的華爾茲舞曲,速度不快,很適合何青這種年齡的人來跳。
何青以前教過古來跳華爾茲,她喜歡這種舞蹈,因為她認為這是優雅的藝術,能夠襯托出她的身段。
其實交誼舞並不適合她的性格,何青更擅長跳拉丁,那種明豔的熱烈會讓她成為場中唯一一朵盛開的花,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但何青不愛跳,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沒人提了,所以除了古博爍,孩子們都不知道何青會跳拉丁舞。
“一大大,二大大,三大大,前,後,前……老古,音錯了!”
何青跳著跳著,便忍不住開起了教學模式,她的手壓在古來的手臂前端,不停地調整著古來跳舞時的姿勢,口中打著拍子,還要分心指揮著老公彈得更準一點。
古來好脾氣地任由她擺弄,大約十分鐘後,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古往忍無可忍地探出頭,剛要抱怨一通,可看到客廳時的場景,頓了一下,腦中空白了幾秒。
他揉著眼睛,仔細看了一會,才道:“我……還沒睡醒?”
“你啊!”何青現在心情極好,根本不在乎古往的模樣,她鬆開古來,朝著古往走去,“過來,攬著我的腰,跟我跳!”
古往:?
他下意識地按照母親說的做,然後給母親當起了男伴。
“啊!媽,你踩到我了!……又踩到我了……媽,你換隻腳行不?”
古往無語了。
何青怒其不爭,“你太沒用了!你弟弟跳得多好,哪像你,把舞步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