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 又是新的一天。
一夜未關的窗戶冒出些許帶著潮意的氣息,屋外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樹木的枝葉被雨水打落, 濕噠噠地垂落下去,綠葉滴落的水珠在陽台外彙成一汪小小的溪。
阿椒慢慢地坐了起來,他先是轉動著眼珠, 觀察這處房屋, 似是覺得有些陌生, 過了幾秒鐘後, 才想起來身在何處。
他站起身, 揉著僵硬的脖頸,走到窗邊看了一會, 才朝著陽台走去。
從這裡可以看到隔壁的房間緊緊關著窗戶,但這些都難不倒他,助跑, 起跳,阿椒一個翻身便來到了隔壁。
他推開了陽台的門,入目的是巨大的豪華大床,床鋪亂糟糟的,被子沒有收拾, 阿椒見此,艱難的扯著唇角,一步步走向床鋪, 一頭仰倒在裡麵。
柔軟的觸感與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隻是裡麵冰冷無比,原本熟悉的氣息消失不見,隻剩下在這裡尋求安慰的一隻小獸。
阿椒沒有動, 他悶在裡麵,不發一語,死死閉上眼睛,開始睡覺,似乎隻有在睡夢中,才能得到一絲安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開始拍著他的肩膀。
阿椒猛地睜開眼睛,雙眼發亮,“姐姐,你……”
話到這就停了下來,他看向來人,原本的笑容收斂了許多,隻剩下一片冷然,“你是誰?”
來人是個穿著風衣的中年男子,他的下巴處有著一圈大胡子,身上有油墨的氣味,對於阿椒的問話,覺得莫名其妙,“阿椒,你在說什麼?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說著,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條,上麵確實是阿椒的字跡。
阿椒接過,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根本沒有寫過這張紙條,抿了抿唇角,沉默半晌後說:“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心情不好,立刻給我滾!”
“真是,你怎麼還是這麼任性?”中年男人沒有不快,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阿椒的性格,直言道:“關於皇帝的刺殺準備的怎麼樣了?距離遊行的時間快到了,需不需要我們也幫忙?”
阿椒突然一頓,他再次抬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男人,忽然想起姐姐曾經和他提到過的雇主,“你是……鄭多?”
鄭多越發奇怪,伸手摸了摸阿椒的額頭,“你發燒了?”
阿椒打掉了他的手,指著門口說:“你先走吧,我不舒服。”
鄭多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阿椒這毫無血色的麵孔,猶豫一番,勸誡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報社那裡你不用擔心,我會每天過去看看,還有,聽說第二區的卓天瑞也要跟在皇帝身邊保護,他是上過戰場的將軍,武力極高,基因融合度到達98%,僅次於皇帝……到時候你一切小心。”
阿椒嗯了一聲,他現在心裡很亂,就在鄭多走到門口時,突然開口,“你……還記得我姐姐阿茴嗎?”
“姐姐?”鄭多重複了一遍,他擔憂不已,“阿椒,你真的沒事?你哪有姐姐,不是獨生子嗎?”
難道是壓力太大?神經錯亂了?
這話,鄭多可沒敢說,他知道阿椒的脾氣,要是說的不好聽,這人能直接發瘋,可是……不說的話,總覺得阿椒今天怪怪的。
他轉頭又看了阿椒一眼,頓時被嚇了一跳。
阿椒的臉上毫無血色,雙眼發直,他盯著床鋪上的被麵,好半晌沒有動作。
鄭多很想留下來照顧他,可剛朝著那邊走了一步,就看到阿椒的眼神如同瀕死的凶獸,滿是狠絕和恨意。
他被嚇得頭腦空白,一時間竟然不敢呼吸。
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但心中膽怯,依舊不敢靠近,隻暗暗想著,不愧是排名第一的殺手,也隻有阿椒才能用眼神就嚇住了敵人……不過,怎麼聽說阿椒以前是以無息殺人聞名的啊?
鄭多的疑惑沒人解答,他自己也不想留在這裡被誤殺,乾脆當沒看到,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阿椒的頭在瞬間痛的幾乎要裂開,他表情扭曲,強行翻身下來,結果腳一軟,砰的跪了下去,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房間中傳來,阿椒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翻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沒有……沒有……怎麼會沒有……”
看著空蕩蕩的床頭櫃,他不甘心姐姐的所有物品全部消失,隻剩下一枚染血的硬幣,不甘心的又撲過去翻看衣櫥,那處依舊是空落落的。
那麼大的一個衣櫥,竟然……隻掛了一件他的襯衣。
這件衣服還是姐姐給他買的,她說,他穿著這個好看。
但那時阿椒還不適應搬了這麼大的房子,他在鬨彆扭,不肯接受,姐姐將其收好,後來兩人一忙,便把事情給忘了乾淨,沒想到,竟然隻剩下這一件……
阿椒盯著襯衣看,他扯了扯唇角,不知道為何好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捶地板,笑得肚子發痛,忍不住想要高聲嘶吼起來。
“沒了,真的沒了!隻剩下我了!”
笑了一會,他才醒過來,衣櫃的下方有一個鐵質的金屬盒子,阿椒將其取出,用指紋解鎖後,裡麵是一本本相冊。
相冊做得並不華麗,那是極為簡陋的手工相冊,外皮是普通的硬紙殼,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相冊兩個字,字下方是一個小手印。
“不對……應該是兩個手印……”
阿椒喃喃,這相冊是他和姐姐一起做的,那時候他才隻有四歲,姐姐從外麵完成任務,回來後,便拿著這個硬紙殼,給他做了第一本相冊。
姐姐的手很笨,但做相冊的時候卻又快又好,她說媽媽教過她。
阿椒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他隻記得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向神色冷淡的姐姐,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阿椒的手有些抖,他閉了閉眼睛,將相冊展開。
第一頁是亂糟糟的塗鴉,五顏六色的線條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上麵用拚音寫著——茴香。
阿椒死死咬住嘴唇,他沒有這張畫的記憶,卻能夠知道,這定然是在姐姐指導下畫出來的。
她畫那些香料,總是會畫的又快又好。
偶爾她會在網上翻找圖案,一個個將那些香料種類指出來告訴他說,我們家以前是賣香料的富商。
接下來,便是數張空白的紙,再之後才是照片。
他曾經吐槽過姐姐懷舊的作風,隻有那些達官貴人,才會使用能夠將照片變成實物的攝影機,這種東西又貴又不實用,在兩人還為了溫飽掙紮時,她的愛好顯然是一種奢侈,說了幾次之後,姐姐便不再去強求的洗出照片了,更多的是將拍攝的畫麵存入虛擬終端。
畫冊上的第一張照片,是年幼的他在地上爬行的樣子,第二張,是稍稍長大的他舉著扳手,第三張,是他踩著一具屍體,手中捧著一個圓形炸藥的樣子,旁邊是稚嫩的字跡,寫著:第一次製作炸藥成功。
第四張,他隻露出半張臉,而另外半邊則是空蕩蕩的。
第五張,他做出生氣的模樣,一手握著拳頭,另一隻手則做出拉扯的動作,可是,那裡並沒有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