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家中,爹爹有事頭疼時她會爬到榻上學著娘親的樣子幫爹爹按摩。那時她還小,不過是亂按一通罷了,可爹爹還是會握住她的手腕,笑著說昭昭真厲害,爹爹已經不痛了。
後來娘親臥病在床時,顧昭也長大了些,才算真的學會了按摩。那時娘親怕她累到,也總是很快就說已經好了。
隻有爹爹娘親才會如此溫柔又縱容的待她。
天子閉著眼時隻讓人覺得俊美雍容,可顧昭知道他一旦睜開眼,便是氣勢迫人、威儀不凡的九五之尊。
她定了定神,溫熱柔軟的指腹輕輕貼在天子兩邊的太陽穴上,緩緩按動。
顧昭做事專心,一旦開始便會屏除私心雜念。
在不遠處候著的張卓英,看著眼前的一幕,並不會有什麼綺念,隻覺得靜謐。
平日裡天子身邊或是熱鬨或是冷清,很少有如此溫馨的時候。
約莫半刻鐘的功夫,李翾睜開了眼,示意顧昭停下,溫聲道:“朕已經不疼了,昭昭真厲害。”
聽到天子的話,顧昭懵了一下,才緩緩收回了手。
李翾沒有敷衍她,經過她的貼心按摩,他真的感覺頭疼好了不少。
見天子繼續忙著批折子,顧昭借口隨宮人去淨手,離開了書房。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天子的目光有些複雜。
“皇上,淩太醫到了。”門口傳來的通稟聲打算了天子的思緒。
李翾點點頭,張卓英忙親自去迎。
來人提著藥箱,身著太醫官服,隻是行禮時動作有些不自然。“微臣淩子騫見過皇上。”
李翾挑了挑眉。
從張卓英處得到消息的顧昭趕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小昭昭?”他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可聲音卻聽著很耳熟。
顧昭一愣。
見書房中沒有外人,他抬手在下頜邊緣處一扯,旋即一張臉皮從他臉上脫落,露出熟悉的麵容。
正是柯聿。
“柯大哥?”顧昭愕然的看著他。
原先隻聽說過□□,沒想到真有這東西。
“嚇到你了?”柯聿看到她眼中的驚愕,將手中麵具收了起來。“有日子不見,小昭昭更漂亮了。”
李翾皺了皺眉,旋即淡淡的道:“麵具是貼上去比撕下來更容易麼?”
這時柯聿才回過神來,光顧著炫技,一時忘了他很快就要回去,貼上去自然是麻煩的。
“來來來,昭昭讓我瞧瞧。”柯聿不敢再耽誤,趕緊讓顧昭在一旁坐下,取了脈枕出來墊在她的手腕下。
他凝神探了片刻,又讓顧昭散了頭發去摸她的頭。
“舊傷已然無礙,你的脈象也並無不妥。”柯聿下了定論。“我再給你開些補身子的藥方。”
李翾聞言,立刻問道:“她可有什麼病症?”
“倒也不是大毛病,師兄不必擔心。”柯聿沒多想,一邊下筆如飛,一邊解釋道:“她能舒活筋骨的時候少,常日在屋子裡悶著,自是有些體虛。”
顧昭默默收起藥方,沒有多言。
她雖是在娘親身邊侍疾,閒時也看醫書,可她怕苦不愛喝藥。先收起來,等回到永壽宮了,喝不喝還不是她自己的事?
近來她在宮中跟長公主在一處,已是比先前有了進步,不喝也沒事的。
李翾留意著她的動作,瞬間看穿了她的心思,隻是沒有說破。
今日柯聿來,更要緊的是給李翾診脈,並送來了他配置好的丸藥。
“師兄,該注意的地方我都寫好了。”柯聿將盛著藥丸的瓷瓶和一遝子對折的紙遞給了張卓英,道:“丸藥不難,溫水送服即可。”
“餘下還有些溫補的湯水,您讓人在福寧殿中看著做就是。”說著,柯聿又從藥箱裡拿出一大包藥材,放在了小幾上。
因有心炫技摘了麵具,柯聿苦著臉給自己戴麵具,一麵還能分神給顧昭絮叨:“昭昭,上次你給師兄配的藥膏我看了,你做得很好。”
“我又給你拿了些方子,你可以繼續配著試試。”柯聿自覺曾騙過顧昭,心中有些愧疚,見顧昭喜歡這些,一股腦給她尋了不少方子,還有配小姑娘們喜歡的香料、香膏之類的。
顧昭忙道謝:“多謝柯大哥。”
今日柯聿是頂了彆人的身份入宮,以給天子請平安脈的名義過來,若是停留太久難免會引人懷疑。
他如一陣風似的來去匆匆,留下句“過些日子再見”,戴好了麵具便離開了福寧殿。
“皇上,那我也告退了。”既是這裡的事情已經結束,顧昭也有些想看柯聿帶來的新方子,就想離開福寧殿。
李翾道:“太醫才從福寧殿離開,宮中的視線未免會集中在此處,隻怕你還要再等等。”
他這話半真半假。
淩太醫來請平安脈,宮妃們雖然好奇,確實不敢當麵打探的。
“母後和六妹落鑰前才會回來,時候還早。”李翾淡淡的道:“昭昭,把柯聿給你的方子拿出來。”
顧昭隱約有“不妙”的預感,遲疑著不想給。
天子乾脆起身,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把方子謄錄一份,照著方子煎藥。”李翾交給了張卓英,吩咐道:“煎好了就送過來。”
顧昭愣了一下,忙道:“皇上,不必麻煩了,我回去……”
“你回去就會將它壓在箱籠的最下層,視而不見。”李翾挑了挑眉,道:“你的院子雖有茶水房,可宮人卻都是太後給的,如何煎藥?”
顧昭頓時語塞。
“朕安排人給你送去。”李翾當機立斷。
還不等顧昭想好理由應對,李翾已經拿起柯聿拿給顧昭方子看,正好翻到一張配安神香包的方子。
“朕的私庫裡收著些藥材。”他拎了出來,遞給顧昭。“若是無事,配這味香料罷。”
既是一時不能回去,顧昭隻得答應下來。
李翾仍舊忙著公務,暗示張卓英將取來的各色藥材香料都放在軟塌的小幾上。
畢竟這裡是天子的地盤,顧昭也覺得她獨自在哪處都不合適,便也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她投入的分辨著藥材,又因早就信任李翾,一時忘了剛到福寧殿的不自在。
書房中安靜極了,福寧殿還從未有如此“香氣撲鼻”的時候。
李翾在批折子的間隙,抬頭往不遠處掃了一眼。
從前他不喜歡的香味,今日聞著卻也格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