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的笑笑,自己竟是昏了頭麼。
正當他要去找表兄定國公世子時,忽然看到遠處一道身影很是熟悉。
那人身著玄色的大氅,雖是一閃而過,可從體態步伐上看,竟像極了天子。
周臨歧想要追上去看個究竟時,周氏身邊的人來尋他了。當他再看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影子。
許是他看花眼了罷,雖說天子偶爾會微服來國公府,可今日定國公夫人宴請的都是女眷,天子怎麼會來湊這個熱鬨?
周臨歧暫且放下了這事,隨下人到了姑母麵前。
“怎麼樣?”周氏屏退了下人,叫了侄子到身邊。
周臨歧有些不解,疑惑的看著自己姑母。
“傻小子,姑母是問你顧昭怎麼樣。”周氏看著自己侄子茫然的眼神,忍不住笑道:“我可是聽說你還要幫人家小姑娘剪梅枝呢。”
周臨歧恍然大悟,立刻道:“原來是您的故意安排的!”
“那是自然。”周氏揚起一邊眉毛,道:“否則你一個外男,怎麼會輕易見到人家小姑娘。”
周臨歧無奈的看了自己姑母一眼。
“姑母,我早就向祖母說明了還不想娶妻。”他下意識的道:“今年夏天皇上本就答應我讓我隨軍曆練,是祖母到禦前給攔了下來——”
周氏看著倔強執拗的侄子,不由歎了口氣。
“歧哥兒,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丁了。”她緩了緩道:“你要體諒祖母的苦心。先成家又有什麼不好的?”
“好好,咱們且不論彆的,隻說昭昭。”周氏了解自己侄子,也不再多糾纏舊事。“告訴姑母,你有沒有看上她?”
往日家裡安排的相看,周臨歧能躲則躲,若躲不過的,統統說不合眼緣。
這一次話到了嘴邊,他卻有些遲疑了。
“顧姑娘很好,但我仍有自己想做的事。”周臨歧糾結了片刻,還是狠下心道。
周氏了然的頷首,若他一口答應下來才怪了。不過看他的反應,分明是對顧昭有好感的。
周臨歧打小就性子倔,不能強按頭。
“行罷,你彆後悔。”周氏看似不在意的道:“昭昭這樣模樣性子,等著求娶她的人不在少數,若你不急著,到時候看她定了親可彆哭!”
她話音未落,周臨歧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事果然讓姑母頭疼,如今竟連激將法都用上了。
“明年西北換防,我準備向皇上請命隨軍。”周臨歧正色道:“這一次,還請姑母幫我向祖母說情。”
他們這一支為國儘忠,大半男丁皆是在戰場上殉國,故此他祖母在天子麵上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雖在人前他是受人敬重的周小侯爺,又得天子看重,可背了人,不少流言蜚語皆道他是受祖上庇蔭,實則他個人不過是個紈絝子弟。
周臨歧年少時還要與人理論,後來他得天子教導,告訴他不必將時間浪費在與人爭長短上。
他自幼就敬佩天子,也想向他一樣在戰場上建功,保家衛國,才不辱沒了自己先輩。
“罷了罷了,我是管不了你。”周氏對他的爭氣最終還是欣慰更多些,佯怒著擺了擺手。
這邊周氏短暫的缺席,顧昭由懷霜陪著悄悄的回到白氏身邊。
白氏知道她是去挑梅枝了,還在張氏等人麵前給她打圓場,見她回來也並沒細問。
“顧表妹去哪裡了?方才一晃眼你就不見了人影。”衛妡走了過來,笑盈盈的道:“我們在作詩,長樂郡主也在,一起去罷。”
白氏往那邊看了眼,俱是跟寧北侯交好的人,她特意邀請顧昭,像是來者不善。
“衛姑娘,真是不巧。”白氏見顧昭不好回絕,站出來道:“我才回京,有些事情還需要昭昭在身邊陪著我。”
見她態度堅決,衛妡不好再勸,忽然她聞到了顧昭身上的香氣,下意識皺了皺眉。
那一縷似有若無的幽香,像極了周臨歧身上的香味。
莫非兩人曾在梅園中私會?
想到這種可能,衛妡攥緊了拳。
她想起了母親的話,勸她歇了在周臨歧身上的心思,說是德妃娘娘有意選她做兒媳。
天子未立後,宮中沒有嫡出皇子,二皇子資質平平、五皇子體弱,在立太子一事上大皇子是最有優勢的。
若她嫁了大皇子,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太子妃、將來的皇後——
那時什麼情情愛愛都不重要了,她是朝中最尊貴的女子,想拿捏顧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到時候她要讓顧昭好好嘗一嘗今日搶走她喜歡人的苦果。
更何況以顧昭的身份,想要給周臨歧做正妻也難。
思及此,衛妡唇畔緩緩露出笑容。“既是如此,顧姑娘且自便。”
看到她神色古怪的變幻了幾次,顧昭和白氏雖都覺得奇怪,也沒再理會。
***
李翾回宮後,命人將從定國公府帶來的梅枝送去了永壽宮。
這次微服出行宮中人不知情,他派出去的人才走,德妃和淑妃一同求見。
臨近年關,宮中事務多,兩人來向天子請示也是情理之中,李翾沒有拒絕,讓她們先進來候著,自己去了內殿更衣。
等他出來時,德妃和淑妃連忙起身行禮。
“皇上,這是年節時的章程,妾身和淑妃妹妹擬定了,也請示過太後,拿來給您過目。”德妃手中捧著折子,神色恭謹的道。
前些日子大皇子惹得天子不快,德妃愈發謹慎行事,力求不出錯。
如今有這個借口,她才拉上淑妃到了天子麵前。
李翾淡淡的應了聲,從德妃手中接過來,翻了兩頁便放到一旁,“朕等等再看,你們今日來可是為了皇子們選妃的事?”
他開門見山的說了,德妃和淑妃心中一顫。
“寧北侯府的姑娘、護國公府的六姑娘,這兩位姑娘是你們看中的人選?”李翾抬眸,淡淡的望著兩人。
她們雖是沒想著能瞞住天子,卻沒想到天子能一語中的。
明明內務司送上的人選中不下十數位姑娘,她們也接觸了解過幾位,自以為有了障眼法。
“皇上,妾身們不敢擅自做主。”兩人暗叫不妙,忙起身道。“還請您聖裁。”
李翾不置可否。
她們雖是有皇子在膝下,且位居四妃一同掌管宮務,可在天子麵前總有些底氣不足。
“朕知道你們的意思了。”李翾沒有認同也沒否定,“若沒有彆的事,都退下吧。”
兩人隻得起身離開。
出了福寧殿的門,兩人沒乘攆轎,說是一起走走。等離得遠了些,德妃才對淑妃道:“妹妹可曾在殿中聞到香味?”
淑妃遲疑了片刻,隱約覺得天子衣袖上沾著一縷幽香。
天子不愛用熏香宮中都知道,可那抹幽香更像是梅花的香氣?
“去查一查,今日後宮中可有人去梅林?”淑妃吩咐下麵的人道。
在這一點上,兩人的立場是一致的。
“莫非是咱們攪了皇上的好事?”德妃起了疑,覺得自己選錯了時候說事。“並沒聽說皇上招人伴駕。”
淑妃也皺起了眉。
先前天子去後宮的時候不多,卻也偶爾踏足;自從立儲風波後,竟再未去過。
今日福寧殿並未插梅枝,卻有梅花的香氣。
“若皇上動了春心,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淑妃捏緊了帕子,緩緩笑道:“宮中就要熱鬨起來了。”
德妃暗自冷笑一聲,她倒是虛偽得緊。
然而兩人得到的消息,卻是天子命人給周太後送了梅花。她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聽說葉修儀曾去過梅林。
葉修儀入宮已經數年卻未曾承寵,雖是她看起來不在乎恩寵,可知人知麵不知心。
她們該早做打算了。
***
轉眼就到了除夕的前日。
顧昭已經將香囊做好,選了寶藍色的料子做底,上麵繡了條氣勢磅礴的五爪金龍。
這條龍花了她不少功夫,因著是送給天子的,她不能去請教彆人,隻能照著書上的紋樣自己琢磨。
期間見她辛苦,懷霜還在一旁勸道:“無論姑娘繡成什麼樣子,皇上都是喜歡的。”
想到天子待她的好,顧昭總想力求完美,拆了幾次後,她才勉強滿意。
“下次連同我的功課一起送到宮裡罷。”顧昭又整理好一匣子她配好的香料,將東西交給了懷霜。
懷霜連忙應下,去辦這件要緊事。
姑娘總以為皇上覺得她女紅好,才讓她幫忙做的。她哪裡想到,皇上隻想要她親手所做的東西罷了,彆的都是借口。
哪怕姑娘繡隻兔子呢,皇上也會喜歡的。
或許繡隻兔子或是貓咪更好,圓溜溜的眼睛、毛絨絨的身子可愛討喜,像極了姑娘,方便皇上睹物思人。
懷霜暗暗腹誹。
福寧殿。
李翾收到她的香囊時,拿出來仔細翻看了一遍,並沒有佩戴在身上,預備放在寢殿中。
香囊中淡雅的香氣隱隱透出,似乎真的有撫平心緒的效果。他垂眸看著香囊,思緒已然飄遠。
過了年後,春闈是頭一件大事,接下來便是春狩。
明年的春狩到了年一次該大辦的時候,京中有頭有臉的世家皆伴駕隨行。
到時就能將小姑娘順理成章的帶在身邊了。
李翾微微勾起唇角,心情很好的起身去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