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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
今夜是上元節,不遠處的街上還有零星的煙火聲,而正院的廊廡下也還掛著應景的燈籠,隻是已經沒人有心欣賞這份熱鬨了。
張氏房中氣氛格外凝重。
梁成越和梁成遂兄弟兩個都未清醒,張氏語氣淩厲的逼問起梁成遂身邊的小廝墨鬆。
“事到如今,若你有半句假話,我立刻讓人割了你的舌頭——”她聽到梁蓉哭訴在茶樓裡見到的情景,氣得渾身發抖。“三爺本該當值,為何會出現在福雲茶樓?”
他已經跪在了地上,磕頭不迭。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最初主子所言,墨鬆也不敢再有半分隱瞞,隻得和盤托出。
“今夜三爺不當值,三爺一早就在為今夜準備。”他咬了咬牙,將梁成遂是如何給梁成越下藥,讓他腹痛無法上街,又是如何分彆給梁成越和顧昭下迷藥。
聽到竟是他自己先用了陰損的手段,張氏幾乎咬碎了牙。
“我們不敢去打擾三爺,不知、不知蓮心是怎麼跑上去的,表姑娘又為何不在——”墨鬆最後幾乎是哭訴。
蓮心的事到底是自己心軟了,竟釀成如此大禍,當初就該殺了她!
張氏對蓮心幾乎恨出血來。
“夫人,表姑娘到了。”她身邊的大丫鬟小心翼翼的道。
“讓她進來!”張氏按了按額角,又對墨鬆寒聲道:“滾出去——”
很快門簾被掀起,顧昭由懷霜陪著走了進來。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懷霜也是親曆了當時的事,更是為了保護顧昭,免得張氏遷怒。
“見過舅母。”顧昭鎮定自若的行禮。
張氏定了定神,念及顧昭還是長公主伴讀的身份,雖還皺著眉,卻放緩了聲音問道:“大姑娘,你為何沒留在茶樓,而是跑了出去?”
“回舅母的話,我本是在二表哥隔壁的茶室坐著,不知為何感覺頭很疼。”顧昭這會兒說得都是實話,而後才道:“想來是茶室太悶,我便找了茶樓中的仆婦陪我出去轉轉。”
顧昭的說辭合情合理,張氏目光銳利的審視了她片刻,並沒看出破綻來。
張氏有種荒謬的猜測,這一切是顧昭指使,可理智又告訴她不是。
當時蓮心是自己的心腹嬤嬤處置的,顧昭還在鄉下的莊子裡,身邊有人看管,是斷然做不到的。
自己真是氣糊塗了。
“今日的事,不要對外吐露半個字。”張氏定了定神,又換了語氣道:“若咱們侯府的聲譽被影響,與你們也無益。”
顧昭忙柔聲應是。
見從她這裡已經問不出什麼,張氏便讓她先回去了。
在顧昭走前,聽說蓮心被捆在了柴房中,正鬨著要見梁成遂和侯夫人,說是若不放開她,他們是要後悔的。
顧昭有些不解蓮心為何敢如此鬨騰,隻是她心中有事,沒有多想。
重新回到院子後,落蕊已經將燈籠都掛了起來。
顧昭看到這些燈籠,不免想起今夜和天子在城北時的情形。隻是她又不好跟落蕊說明,隻得低著頭匆匆走了過去。
初丹已經備好熱水服侍顧昭沐浴。
泡在了溫度舒適的熱水中,顧昭才感覺自己能喘口氣了。
“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淨室中隻有初丹在,她一麵幫顧昭放上玫瑰香露,一麵柔聲道:“奴婢看您臉色不大好。”
顧昭趴在浴桶的邊緣,一雙清亮又嫵媚的杏眸此刻卻滿是茫然。
天子的事她不知該從何說起,便將梁成遂的事告訴了初丹。
然而這件事已經足以讓初丹震驚,她忙往顧昭身上看去,見她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
“初丹姐姐,我沒事。”顧昭嗓音軟軟的開口。
姑娘自從太太離開後,就很少這樣稱呼自己了。初丹心中一軟,知道姑娘定是受到了驚嚇。
梁三爺竟從未死心,還用了如此不入流的手段。
“初丹姐姐,女子就一定要嫁人麼?”顧昭低低的道,語氣中有幾分迷茫。
初丹心疼極了。
因著梁三爺的種種劣跡,今年才十六歲的姑娘,提起男女情愛竟多是恐懼。
“姑娘這樣好,將來一定得個如意郎君的。”初丹柔聲哄她。
顧昭默默的盯著水中的花瓣出神。
“當然姑娘不想嫁人也無妨,我和落蕊都會陪著您的。”初丹幫顧昭洗頭發,道:“您彆害怕,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過了十五後,天子會很忙。先是春闈,緊接著便是春狩,想來天子沒空再她身上多費功夫。
想到這兒,顧昭才稍稍鬆了口氣。
等她泡完澡出來時,落蕊和懷霜已經將床鋪好,顧昭身心俱疲,直接躺了下去。
臥房中的燈被熄了後,從窗欞中投下的月光正好照著擺在小幾上的兔子燈,那是她給自己挑的。
顧昭看著它,天子那句“既是喜歡,便每樣都要一盞”,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她捂著耳朵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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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殿。
十五過了後,積累的十數日算不得著急的政務要處理,李翾確實比平時忙了不少。
他還抽空關注了安陽侯府的家事。
梁成遂因行為不檢點,跟崔家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梁成遂向近衛營告了病假,據說是身體出了問題,正在醫治,有流言傳出來,說是他不能人道了。
安陽侯府對此諱莫如深。
春闈和春狩的章程都已經遞到了天子案上。
李翾先看完了春闈的,正要看春狩的折子時,張卓英前來回話。
“皇上,長公主殿下已經派人去請顧姑娘了。”
有長公主做引子,小姑娘想要躲著自己怕是有些難。
李翾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情不錯。
此番春狩,她才是自己最重要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