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賢妃麵色難看, 已然有些失態,她身邊的王嬤嬤給底下人使了個眼色,自己留下服侍在妝鏡台前坐下, 卸下首飾。
“娘娘,您先彆往壞處想。”王嬤嬤勸她道:“那兩個宮女是方婕妤的人, 哪裡又能知道靜妃的事,隻是捕風捉影罷了。”
賢妃卻並沒因此放鬆警惕,沉聲道:“空穴來風,若並非她們親耳聽到, 又怎會私下有此議論?”
“可上次您提出去見丁庶人, 昭貴妃並未反對。”王嬤嬤取下她發鬢上的玉簪,低聲道:“若昭貴妃真的懷疑, 又豈會讓您過去?”
賢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當日在瑤華宮中,皇上儼然一副後宮由顧昭做主的姿態, 而顧昭雖是做了好人同意她去, 卻又讓張卓英陪著。
顧昭年紀不大,心思的縝密細膩卻一點兒不差。
“興許她存心要看本宮的反應。”賢妃微微蹙起眉, 眸光驟然一凝。“先前貼身服侍方婕妤的宮人都在何處?”
王嬤嬤忙回道:“昭貴妃仍是準許她們留在景陽宮的西配殿, 做些灑掃的事情。”
景陽宮的主位是葉修儀,是後宮中與顧昭走得最近的人。
“那個叫璃珠的宮女, 如今在景陽宮可還得用?”賢妃突然問道。
王嬤嬤心中一凜,輕聲道:“她已是一等宮女,有時會做些去各宮走動的事。”
賢妃緩緩勾起唇角,心中有了計較。“去將五皇子請過來,就說本宮有事找他。”
王嬤嬤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立刻答應著去了。
待她離開後, 賢妃自己拿起梳子,抬眸望向了鏡子。隻見鏡中的女子眼角已經見了細紋,原本隻能稱得上清秀的容貌,失了溫婉的淺笑,竟有幾分陰鬱。
論美貌和家世,在當初她遠比不過側妃高氏和吳氏,甚至與她一同進府的丁氏,也自覺高她一等。
好在皇上並不沉迷女色,待她們一視同仁,並未對誰有特彆偏愛。府中事務由已經生子的高側妃和吳側妃一同把持,大家還算和睦。
直到柳側妃進府,府中才又起了波瀾。
皇上一年中在王府的時候就極少,柳側妃身份特殊,進府後本就急於表現,可那次卻被人設計,服侍皇上的機會輪到了她的頭上。
她那時不知緣故,翌日一早柳側妃興師問罪時,她才明白過來。
當初皇上正在府中修養,柳側妃即便再如何憤怒,也不好直接發作。偏生之後她懷了身孕,柳側妃便對她愈發懷恨在心。
終於在皇上再次帶兵出征後,柳側妃開始磋磨她。
正在賢妃陷入回憶時,珠簾外響起通傳聲:“娘娘,五殿下到了。”
賢妃驟然回過神來,她看了一眼牆角的時辰鐘,有些詫異兒子為何會回來的這樣快。
“讓他進來。”賢妃斂起眸中的情緒,淡淡的道。
隻聽清脆的玉珠碰撞聲響起,身著牙白色皇子常服的李泓謹快步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母妃。”
賢妃抬頭望向兒子,發現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往常都是眉眼低垂的拘謹,此時竟隱隱透著幾分神采飛揚。
“謹兒是有什麼好事麼?”賢妃露出溫和的笑容,柔聲問道:“也說給母妃聽聽?”
李泓謹忙壓了壓唇角,道:“父皇給兒臣派了差事,今年翰林院要編纂一部辭書,父皇讓兒臣牽頭來辦此事……”
他話音才落,隻見賢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皇上交給謹兒的差事越來越邊緣——這哪裡是一個皇子該做的?
李泓謹沒看出自己母妃的不悅,還高興的道:“父皇說兒臣前日做的兩篇文章不錯,才交給兒臣這件差事的。”
難道皇上隻想讓謹兒做個閒王?
他跟顧昭生的小皇子甚至還未周歲,難道他就一定比謹兒強麼?
“原來如此。”賢妃強忍著不快,露出一絲笑容來。
“母妃找你過來,是有件事要問你。”她招了招手,讓五皇子到身邊來。“你是不是還沒放下璃珠?”
李泓謹唇畔的笑意陡然一僵。
“母妃,兒臣已經答應您不再跟璃珠聯絡!”李泓謹直接跪了下去,他眼中閃過一抹驚恐之色,哀求道:“求您放過她!”
賢妃不由捏緊了帕子,難道自己在兒子心中,竟就是這樣的人麼?
“謹兒,你想哪兒去了?”她暗自深吸一口氣,緩緩笑道:“母妃是你生身之人,又怎麼看著你不高興?若是你還沒放下她,本宮去向葉修儀說情,把她要過來。”
李泓謹愕然的睜大了雙眼,常年因生病體弱而蒼白的肌膚,也隱隱透著激動之色。
“母妃,您說得都是真的?”他不敢置信的問。
賢妃笑著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母妃騙你做什麼。”
“多謝母妃!”李泓謹眼中一亮,整個人都煥發著光彩。“原先是兒臣誤會您了……”
賢妃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些,她溫聲道:“雖是你願意,母妃也要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你可有什麼信物由母妃轉交?”
李泓謹驀地想起那串碎掉的琉璃珠,可他不好再提,隻得道:“明日兒臣給母妃送來。”
說著,他就急匆匆的告退。
看著兒子離開的身影,賢妃麵上的笑容緩緩收起。
***
丁庶人出事的時候長樂郡主正陪著外祖母去了濟南,得到了消息後便立刻趕了回來。
饒是如此,當她回來後,慶福宮中已然空了。
長樂郡主來到瑤華宮見顧昭。
她來時還特意帶了從當地買的特產並一些給小孩子的玩具,說是送給昭貴妃和小皇子。
寒暄過後,她才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貴妃娘娘,臣女想求個恩典,見丁庶人一麵。”連日來的奔波讓長樂郡主麵上透著幾分憔悴,與顧昭初次見她時的神采飛揚已全然不同。“臣女自小在丁庶人身邊長大,雖並無母女名分,實則也相差不遠……”
長樂郡主並沒急著跟丁庶人擺脫乾係,在她出事後還能想著主動去探望,這份心意難得。
顧昭成全了她,派懷霜陪她一起過去。
然而不多時,一行人铩羽而歸。
“娘娘,丁庶人身邊的素紗出來說,丁庶人正閉門抄經思過,不願見郡主。”懷霜回話道。
顧昭聞言,抬眸望向了長樂郡主。
她雖是神色黯然,口中卻道:“多謝貴妃娘娘的成全,隻是她不想見,便算了罷。”
“丁庶人曾說過她的心願是儘快定下你的親事。”顧昭讓她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腦子裡琢磨著如何將成王妃的拒絕委婉告訴她。
長樂郡主聽了她的話,主動道:“娘娘,丁庶人曾經口頭跟成王妃定下過臣女與李明和的婚事,請您替臣女做主,此事就算了罷。”
顧昭雖然不意外長樂郡主會得到消息,卻沒想到她能如此果決。
她喜歡李明和並不是什麼秘密。
“本來便是臣女一廂情願,如今也沒什麼好遺憾的。”長樂郡主笑笑,神色中雖有失落和不舍,更多的是釋然。
顧昭沒提成王妃的事,神色溫和的道:“本宮會幫你轉達成王妃。”
長樂郡主起身行禮。
如今慶福宮已然不適合她再住,長樂郡主向顧昭提出了要搬回王府。
待顧昭允諾後,她本該告辭離開,卻重新蹲身行了大禮。
“貴妃娘娘,臣女要向您認錯。”長樂郡主目露愧疚之色,低聲道:“您前年進宮選伴讀那次,是臣女聽信了大郡王妃的挑唆,故意將您困在了假山中——”
顧昭沒急著叫她起來,不動聲色的道:“郡主的意思是,當初你是有意捉弄本宮?”
長樂郡主聽顧昭語氣波瀾不驚,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她小心翼翼的道:“是,臣女承認當年是臣女一時糊塗,聽信了衛媞的挑撥之語。”
說著她又覺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責任,又道:“雖有他人挑唆,說到底還是臣女性子驕縱蠻橫、隨意妄為才犯下了過錯,請娘娘責罰。”
其實她已經受到了懲罰,不久後她自己也誤入了假山中,被困了更久,比那日的昭貴妃還狼狽得多。
隻是這事若說出來,反而像是她不誠心認錯。
顧昭看長樂郡主糾結的神色,自然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那是她自娘親離開後,頭一次感受到有人會為她撐腰、也會對她偏心……
“佛家講究因果,想來郡主已經遇到過挫折,本宮便不追究了。”顧昭挑了挑眉,道:“郡主知錯能改就好。”
長樂郡主鬆了口氣,連忙再次謝恩。
她確實已經遭到了報應,也不止那一件。
“娘娘寬宏大量,臣女自愧弗如。”長樂郡主目露感激之色,語氣堅定的道:“往後若娘娘有吩咐,臣女絕無一話。”
她父王母妃雖是都不在了,也並非真的隻是個可憐的孤女,她還有叔伯和外家的親眷。
昭貴妃如今有了皇子,自然是支持她們母子的人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