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一道驚雷倏然在他腦海中炸響。外星人的動作停滯在半空,肌肉緊繃,瞳孔放大,心臟狂跳,額頭和鬢角布滿冷汗。他驚疑不定地看向厄裡亞,注意到濃重的漆黑色從眼前地球人那握著鎖鏈的手癌細胞一樣向上吞噬擴散,逐漸跨過胸膛抵達脖頸,堪堪在遮住厄裡亞的麵孔前停住,很久以後才有消褪的跡象。
厄裡亞總算用最後一點力氣維持住了‘厄裡亞·埃斯波西托’的臉部建模。
幾個呼吸之後,對著兩人糾纏不休的銀白鎖鏈逐漸鬆懈癱軟下來。它們軟體動物似的滑落在地,最終縮到厄裡亞的牛仔褲口袋裡,從塞尼斯托的注視中消失不見了。
塞尼斯托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氣。
然後他也收回了武器,問道:“剛才那到底是什麼?究竟是你在控製它,還是它在控製你?”
厄裡亞一言不發。
塞尼斯托驀地覺得自己發現了眼前人的弱點。他抬起手摸了摸唇上的胡須,換了種語氣,推心置腹似的說道:“你加入軍團,我來幫你解決這個麻煩,如何?”
厄裡亞發現不理會這家夥還不行。
他麵無表情地再一次將手伸向褲子口袋,而塞尼斯托轉瞬間如臨大敵。黃光驟然從外星人身上再度亮起,烏龜殼似的罩住他全身。
厄裡□□緒大起大落,到現在已經有點麻木了,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樂。
他乾脆帶著笑容,用谘詢的語氣問:“再來?”
塞尼斯托放在背後的手握了握拳。
他正想說點什麼,忽而聽見厄裡亞身後傳來一聲睡意宛然的稚嫩聲音:“……爸爸?”
半小時前,奧菲莉婭·埃斯波西托被門外的打鬥聲驚醒了。
她在屋裡躲著,本來打定主意不動彈,隻要不看、不聽,就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無論厄裡亞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結果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之後,近些天原本睡得十分舒服的床鋪好像突然生滿了釘子,刺得她脊背生疼。耳邊金屬碰撞聲連綿不絕,乃至於有了頻繁的畫麵感,有好幾次她差點要掀開被子坐起來了,卻被空氣中近在咫尺的殺意和冷意刺激得一哆嗦,又默默地蜷縮著躺了回去。
黑暗與身上的薄毯仿佛巨大的繭,包裹住了抑製不住發抖的小女孩。
女孩手裡握著一把刀。
是普通的廚刀,也是賦予她生存勇氣、對抗命運的刀。
但她手心全是冷汗,差點拿不住光滑的刀柄。
……
奧菲莉婭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她躲在床鋪上屏氣凝神側耳細聽,直到外麵的聲響徹底停下來。她牙齒打著顫,不受控製地想:結束了嗎?誰贏了?
是厄裡亞……還是厄裡亞的敵人?
接下來,她又靜待在她感受中顯得相當漫長的幾分鐘,翻個身的功夫忽然想到:厄裡亞是能逃走的。
厄裡亞應該能逃走的,但他站在房門前,麵對著也許非常難對付、也許會傷害到他的對手,直到最後也沒有離開。
為什麼?
這棟房子裡,有什麼讓他不願放棄的東西嗎?
奧菲莉婭凝視著天花板,漆黑的天花板邊緣在視野中有些發花,像是長著奇怪的眼睛。她在黑暗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吸吸鼻子哭出來,想哭不是因為厄裡亞,也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她在這時下了個決定:
我要出去看看。
無論厄裡亞……無論爸爸活著還是死了,我得去看上一眼。
於是她拿著刀,光著腳,穿著睡衣,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前。
映入眼簾的是洞開的房門,與站在門前的熟悉的身影。
這一刻,奧菲莉婭身體快頭腦一步,怔怔叫道:“……爸爸?”
塞尼斯托一愣。
厄裡亞也是一愣。
所有人都為這個突兀走進戰局的變量驚了一驚,而塞尼斯托緊接著就暗道不好——他是有親生女兒的人,知道一個人、一個智慧生命能在自己的心係對象前爆發出多麼強大的能量。
難怪厄裡亞寸步不讓!
剛才他估算著,自己本來快要能說服對方加入軍團了,可房子裡的小女孩一現身,當父親的會做出什麼事來就不好說了!
果然,這回厄裡亞徑直將手伸向衣兜,表情十分不好看,張開嘴就想罵點什麼。而塞尼斯托對他開口說話這件事已然隱隱生出陰影,條件反射地要動用戒指反擊——
就在這時,一道破風聲從他們兩個人頭頂響起。
大都會的守護者、氪星人、當今的正義聯盟首席飛翔在高空,臉上難得沒有帶著笑容,而是含有強烈警告意味地說道:“你們兩位在這爭論的時間是不是有些過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