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炸蝦三蝦麵(2 / 2)

朱襄直起身體,高興地對白起作揖:“好!如何教政兒玩遊戲,就交給白公了。”

白起道:“我很嚴格。”

朱襄道:“白公放心,政兒讀書時比老師的要求更嚴格。到時白公恐怕要管著政兒,讓政兒彆太勞累。”

他看向完全沒有關注這邊,還在認真釣蝦的嬴小政:“我就負責教導政兒玩樂。”

白起板著的臉一垮,道:“你彆太縱著政兒。”

朱襄笑道:“政兒還小。他現在的學識已經超出了孩童許多,該多玩樂了。人的童年就這麼短,等他長大,能自己振翅飛翔後,就會遇到永遠也解決不完的煩惱。現在趁著有許多長輩護著他,我希望他無憂無慮。”

白起看著又釣起來一隻蝦,眼睛閃閃發亮的嬴小政,心裡雖然不認可朱襄,但也歎口氣,沒有反駁。

身為秦王的繼承人,對政兒再嚴苛也不為過。但看著政兒開心的模樣,他說不出口。

何況,政兒經曆了那麼多事,也算不上無憂無慮了。

比起在秦國被教養長大的眾多公子,政兒吃的苦,他們一輩子也不會吃到。

“啊,我的魚也上鉤了。”朱襄一拉魚竿,一條白磷大魚躍出水麵,擊碎了波光。

……

嬴小政是被朱襄背著回家。

他咂巴著小嘴,夢裡還在喊釣蝦。

朱襄對白起抱怨:“政兒越來越沉了,或許真該讓他吃點素。”

白起瞥了朱襄一眼:“五六歲的孩童沉一點更好。即便長大了,也是肚子越大越好。他現在的肚子還不夠大。”

朱襄:“……”哦,審美不同。

這時期的將軍肚、富人肚是生活富裕的象征。雖然白起沒有將軍肚,一直渾身精瘦壯實,但他挺向往將軍肚。

看著嬴小政獨屬於孩童的鼓鼓小肚子,白起十分滿意。

還不夠胖,應該再胖一些。與政兒同輩的小孩,哪個不是胖子?

孩子就要越胖越好,叫福氣。

朱襄隻能說,照他們這樣養,彆把孩子養成青少年高血壓高血脂了。

朱襄顛了顛背上的政兒。

政兒啊政兒,沒有舅父在,你就會被人喂成超級大胖子。以後教科書上的秦始皇,就是一個大胖墩了。

不過現在教科書上秦始皇從衣著上與真正的秦始皇差彆也很大。秦始皇是真的很討厭帶珠簾的冠冕和繁複的禮服。

秦始皇的“真愛”是通天冠。現在政兒就對通天冠愛不釋手,可惜沒頭發,戴不上。

“回來了?”雪站在門口,“政兒睡了?”

朱襄將背上的嬴小政交給雪:“等我做好飯,他聞著味就會自己醒來。魚先養著,把政兒心心念念的蝦做了。”

嬴小政雖然很努力地釣蝦,但釣出的一小碗蝦還不夠他一個人吃。朱襄早就讓人去抓了一大盆的蝦。

“白公,你也休息會兒,等我做好飯叫你。”朱襄道,“白公能吃蝦嗎?”

白起道:“我沒什麼不能吃。”

朱襄理了理被睡夢中的嬴小政抓亂的頭發:“好。”

小混蛋政兒,睡著後把舅父的頭發當河蝦抓嗎?

換了身衣服,稍稍打理了一下儀容,朱襄到了廚房,讓人生火做蝦。

蝦的味道十分鮮美,隻需要用蔥薑水一煮,蘸醬就很好吃。

但政兒第一次吃蝦,朱襄不想這麼敷衍。

“沒有人不愛炸蝦,再做個紅燒大蝦,一個蝦麵。”朱襄擼起袖子,讓下人一同幫忙剝蝦。

炸蝦要保留蝦頭,紅燒大蝦隻需要開背,蝦麵就要把蝦仁全部剝出來了。

後世的大豆,現在稱為戎菽、大菽,春秋初期已經在中原大規模種植。秦國平民也靠大菽度過荒年,種植麵積已經遠遠超過了小菽(赤小豆)。

朱襄來到秦國後,不用再遮遮掩掩,擔心被秦王抓進王宮裡當寺人(秦王:?),所以將大豆榨了油,有了足夠的植物油吃。

去殼的蝦先用胡椒和鹽醃製,再裹上土豆澱粉,入油鍋炸製,就是美味的炸蝦;

開背的蝦入熱油鍋用豆醬、肉醬、香料翻炒,加入茱萸油,就是美味的紅燒大蝦;

用蝦頭熬出蝦籽,蝦頭湯勾芡做成濃湯,蝦籽、蝦肉與煮熟後過涼水的麵條加濃湯翻炒,就是蝦麵。

做好了主菜後,朱襄又將蘿卜切絲,用芝麻油和鹽拌好,做成爽口的小菜。

“或許可以醃製泡菜了。”朱襄見在秦國吃的鹽質地很好,起了醃製泡菜的心思。

在製鹽工業還沒有興起的時候,井鹽確實比海鹽好吃多了。以前他在趙國吃的鹽,雖然經過了他層層過濾,但放多了仍舊有苦澀。若醃製泡菜,味道十分差。

涼拌了生蘿卜絲後,朱襄又采來豆葉做成羹湯。他讓人把飯菜端到桌上時,嬴小政果然已經聞著味道醒來。

在朱襄的惡趣味下,雪為嬴小政縫了個帶著花邊的小圍裙。

嬴小政穿著花邊小圍裙,坐在專門為他打造的高高幼兒椅上,顯得更加憨頭憨腦。

朱襄決定自己一定要苦練畫技。政兒實在是太可愛,一定要留下畫作。

“來,先嘗一個炸蝦。”朱襄捏住蝦尾巴,送到了嬴小政嘴邊。

嬴小政張嘴,一口酥脆,唾液瘋狂分泌:“好吃!”

“這是……”白起拿起筷子架起一隻炸蝦,“這外麵的脆殼是什麼?”

“是土豆磨的粉。”朱襄道,“白公試試?”

他喂完嬴小政後,拿起筷子夾起一隻蝦,蘸了梅子醬後遞給雪:“嘗嘗。”

雪咬著酥脆的麵殼,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好脆……好容易落下碎屑。”

她看著桌麵上的麵衣碎屑,有些不好意思。

“在意這個乾什麼?”朱襄道,“蝦麵不多,一人隻有一小碗,趕緊嘗嘗。”

他先給白起盛麵,然後給雪盛,之後把盛麵的小碗在嬴小政麵前晃悠了一圈,氣得嬴小政怒目而視。

朱襄笑著把麵碗放在嬴小政麵前後,才端著隻剩下薄薄一層底的盆子,直接把盆子當碗。

嬴小政用筷子卷起麵塞入嘴裡,濃縮了鮮蝦所有精華的麵汁在嘴裡爆開,就像是一群小人在他嘴裡敲鑼打鼓,震得他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嬴小政瘋狂吞咽口水,手上吃麵的動作卻非常慢。

就這麼一小口麵,他擔心吃快了就沒有了。

“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讓人天天給我做蝦麵。”嬴小政鼓著腮幫子道。

朱襄失笑:“偶爾吃一次很好吃,連續吃不僅會膩,還會得病。這世上好吃的東西這麼多,若天天指著一樣食物吃,政兒就會錯過更多的美味。”

嬴小政煩惱地皺起眉頭:“好吧,舅父做什麼,政兒吃什麼。”

如果舅父不做給他吃,其他人做的蝦麵恐怕也不會那麼好吃。

在朱襄離家時,家裡的廚子雖然也能做舅父做過的菜,嬴小政總覺得味道不太對。

他將這件事告訴舅父,想博得舅父“憐惜”,給他做大餐。但舅父捏了捏他肚子上的軟肉肉,給了他一個“你繼續編”的眼神,十分氣人。

“我看君上很快就會來找你吃蝦了。”白起嘗了一隻紅燒大蝦,感慨道,“你的廚藝比起易牙也不須多讓了。”

朱襄臉一僵:“白公,你在罵我嗎?”

白起捋著胡須,暢快大笑。

他來到朱襄家後,還是第一次對朱襄暢快大笑。

顯然,他確實是在打趣朱襄。

“你是伊尹。”笑完之後,白起道,“以鼎調和五味來治國,你很像伊尹。”

伊尹是輔佐商湯的賢臣。他原來是奴隸,還是廚子。

朱襄的身份雖然沒有伊尹那麼低,但確實和伊尹有相似之處。許多人已經稱朱襄為秦王的伊尹。

說朱襄是齊國的奸臣易牙,自然是開玩笑的。

朱襄道:“我家就政兒這一個胖娃娃,如果我是易牙,難道是讓政兒自己啃自己的胳膊?”

滿嘴蝦油的嬴小政茫然抬頭,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說到自己。

白起好奇道:“說到秦王,你不想君上,不想太子,不想公子子楚,怎麼突然說到政兒了?”

朱襄拍了一下腦袋:“我帶政兒去找君上,讓君上咬政兒的手指頭一口?”

嬴小政:“???”舅父在說什麼胡話。

白起扶額:“你閉嘴。就算君上縱容你,你也不能如此無禮。”

朱襄摸著鼻子道:“君上大度,肯定不會生我的氣。”

嬴小政低頭繼續與麵條搏鬥。

雪歎了口氣,也低頭喝羹湯,不想理睬良人。

秦王真的不生氣嗎?

秦王拍桌大笑。

“先生,怪不得藺卿會追著朱襄揍。”秦王大笑道,“你聽聽他說的什麼胡話?”

範雎現在就很想衝過去揍朱襄一頓。

白起說你是易牙,你就要讓政兒自己啃自己的胳膊以證明自己是易牙嗎?

哦,你還準備讓君上去咬政兒的手指頭。有你這樣的舅父?

“荀卿已經在秦國邊境,我請君上派人迎接荀卿。”範雎道,“我事務繁忙,白起又對朱襄太過縱容。朱襄身邊還是得有師長看護,否則他的荒誕行為被他人得知,可能會為他招禍。”

“我不在意,其他人在意又如何?”秦王繼續大笑,看到秦國公子那群蠢樣的鬱氣都被笑沒了。

讓秦國朝堂提春花入秦一事,確實是他與範雎商量,考驗一下朝堂大臣和其他秦國宗室。

子楚和政兒雖好,但宗室中人才不嫌少。秦國要統一天下,六國人才來者不拒,但六國宗室就要稍稍警惕一些。

朱襄說得對,六國宗室雖然不在乎自己國家失去了多少土地,但他們在乎自己宗室的身份。

哪怕他們在秦國仍舊擁有高官厚祿,但一個宗室身份,總讓他們覺得高人一等,與其他同僚不一樣。而這一點不一樣,就會讓他們背叛秦國。

子楚大出風頭,秦國公子肯定會聯合起來針對子楚。朱襄身為子楚最有力的支持者,自然也會迎來一些人的算計。

用春花算計朱襄是最蠢的一件事,也是最傷害秦國的一件事。

現在朱襄展現出的本事,肉眼可見會為秦國提供多少助力。他們挑撥子楚和朱襄的關係沒關係,但若真的傷害到了朱襄,就證明他們沒有遠見,眼中沒有秦國的利益。

如果秦國公子不以秦國為重,那他們更適合當個庶人。

在朱襄捧出春花這個工具之後,秦王發現春花這個工具非常好用。

春花入秦之後,身邊就會吸引許多蠢貨和對秦國不利的人。他隻需要派人看著春花,然後從接觸春花的人抽絲剝繭,就能找到有異心的人。

秦王初次用了春花這個蠢貨吸引器,然後發現自己大部分兒子孫子曾孫子都是蠢貨,氣得臉色都鐵青了。

即便是範雎,此刻也無法安慰秦王。

七國貴族都一樣,多以自己利益為重。將國家和君王放在自己前麵的人是賢人,而世上賢人本就罕見。

秦國是因為有一個英明又強大的秦王,所以底下的人不敢有小心思。這不代表他們就真的一心向著秦王和秦國。

秦王對自己的子嗣還有不切實際的奢望,才讓範雎感到奇怪。

可能秦王就算再厲害,終究也是一個人,一個老人。

範雎見秦王又要提起那群愚蠢的宗室,轉移話題道:“白起似乎終於肯教導政兒了。他就是太過小心謹慎,倒顯得有點不夠忠誠了。”

秦王笑著搖搖頭:“白起老了,心裡也該為能壽終正寢打算了,我不怪他。”

範雎知道秦王會這麼想,才故意說這句看似給白起穿小鞋的話。

範雎很聰明。相處了這麼久,範雎已經看出白起在小心翼翼討好他。

雖然自己處於強勢地位,但範雎看著有些心酸。

白起為秦國立下的功勞,即便是他也不敢相提並論。白起已經老了,又不與他人多過結交,對君王沒有威脅。一個英明的君王,肯定會讓白起安享晚年,享受死後殊榮。

可白起如履薄冰,仿佛現在已經帶不動兵的他,很容易就會被君上拋棄似的。

是仿佛嗎?

範雎想起自己曾經想要與白起為敵。他隻是嫉妒白起,不希望白起位居他之上。但範雎從未想過,會因為這點嫉妒去冤殺白起。

可如果自己做了誣陷白起的事,君上認可了自己的誣陷,那白起或許就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樣被君上疏離,而是直接被殺嗎?

會這樣嗎?

範雎想到這個可能,居然不寒而栗。

他又想到蔡澤私下對他說的話。月盈而虧。他是不是到了該想一想自己身後事的時候了?

“確實。”範雎道,“白起已經老了。我看他在朱襄家釣魚種田,教養政兒,過得很不錯。唉,我也想念朱襄做的飯了。不知道那讓政兒把盤子都舔了的蝦麵是什麼味道?”

秦王笑得停不下來:“無論再美味,也不該舔盤子。走,今日我們就去吃蝦麵!”

秦王起身,和範雎一起出宮。

朝堂那些蠢貨真是太傷他心了,他需要去朱襄家吃點好的,緩和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