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棉花朵朵(2 / 2)

朱襄確實很容易把人帶壞,但這是好事。

韓非這個孩子很有才華,如果他能想開一些,以後前途無量吧。

隻是這孩子估計也不能繼承他儒家的衣缽。

思來想去,結果居然他最先不看好的朱襄,反倒是最符合他心中能踐行孔子之路的人。

荀子背著手慢悠悠朝著屋裡走去。

聽聞朱襄摘了些菊花做成花茶,他去拆一包嘗嘗看。

見韓非也來了廚房,朱襄沒有驚訝。他詢問了韓非會做什麼後,就安排韓非去生火。

嬴小政坐在小凳子上乖乖剝蒜。

如果夏同此刻回來,那麼洗菜的就是夏同。

好友們一同在廚房忙碌,邊忙碌邊聊天,也是他們增進感情的一種方式。

雪見韓非十分不熟練地往爐灶中塞柴火,細心指導韓非生火拉風箱。

當知道夏同就是秦公子後,雪就對身份高貴的人進廚房幫良人乾活的事不會有不自在了。

夏同和政兒都會幫忙,其他人的身份還能比夏同和政兒高?

哦,秦王雖然沒來過廚房,但太子也曾陪著政兒去拉風箱,還在灰燼裡埋土豆。

雪見到這些王公貴族,已經和見到平民一樣心無波瀾了。

雪看得出來,自家良人時不時地懷念在趙國的日子,但她自己更喜歡在秦國的生活。

秦國雖然生活沉悶了許多,沒有那麼多人與她聊天,但給她的安全感很足。她相信待在秦國,良人和政兒都不會有危險。

在趙國,她會對趙王和趙國的貴族害怕;在秦國,秦王和秦太子牽著政兒在家裡喝茶散步。

雪真的非常喜歡秦國。

她聽說韓非在韓國過得不好,便偶爾會對韓非嘮叨秦國的好,說韓非應該在秦國出仕,秦王是一個很好的國君,一定會重用韓非。

至於韓非是韓國公子一事,雪並不認為是什麼值得猶豫的事。因為秦國朝堂中,其他六國的公子和宗室比比皆是。

雪看到的都是秦王和藹可親的一麵,她對秦王的評價十分偏頗。

但韓非看著如長嫂一樣照顧他的雪姬提起秦王時的神情,心情又低落了幾分。

朱襄公說秦王是因為他是秦國外戚才高看他一眼,但韓非自己是韓國公子,也沒有被韓王高看一眼啊。

這是王對親近的人和不親近的人差彆待遇,還是秦王本身就和其他國君不同?

韓非在朱襄家裡住久了,見過老秦王好幾次。

他沒和老秦王說上話。但隻是遠遠看著老秦王下田地陪著曾孫拾取麥穗的背影,他就心生澎湃。

韓非仿佛看到了從史書中走出來的先賢國君。

朱襄公說,不是美玉有罪,而是實力守不住美玉,所以才“懷璧其罪”。

秦國顯然有能守住寶玉的實力,所以秦國是否已經身懷美玉了?

但天下傳聞,秦王都殘暴寡義,私德不修,和“仁”字搭不上邊啊。

“哎喲。”韓非走著神,不小心燙到了手。

朱襄趕緊丟下鍋鏟,將韓非的手浸入涼水中,讓雪帶韓非去塗抹藥膏。

雪歎氣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韓非尷尬地低下頭聽雪數落。

待韓非和雪離開後,藺贄才笑道:“雪姬明明比韓非小,但仿佛韓非長姐似的。”

朱襄繼續揮動鍋鏟:“韓非的心理年齡,肯定比我和雪姬小。”

“這倒是,他吃的苦還是太少了。”藺贄偷了一片炒肉片塞進仰著頭的嬴小政嘴裡,然後又塞了一片進自己嘴裡。

一大一小偷吃的動作默契極了,一看就是已經練過許多次。

“他以後吃的苦會很多。”朱襄道。

藺贄笑道:“那也不會有你吃得苦多……那個酸菜看著挺好吃,給我來一點。”

朱襄嫌棄道:“想吃自己挑,難道還讓我喂你嘴裡。”

嬴小政仰頭張嘴:“啊。”

朱襄無奈夾了一筷子剛炒好的酸菜,送進乖乖外甥的嘴裡。

藺贄:“啊!”

朱襄做出惡心的表情:“滾,信不信我把鹽塊塞進你嘴裡?”

藺贄笑道:“我還以為你要塞木頭呢。”

朱襄翻白眼。嬴小政“嗤嗤”地笑。

酸菜魚做好時,太子柱提著大包小包又來了。

看著太子柱瘦了一圈的臉,朱襄驚訝道:“太子,怎麼瘦成這樣了?你生病了?”

太子柱有氣無力道:“沒有。就是太累,熬了好幾宿的夜,熬得胸口都在抽疼了。”

朱襄扶額:“太子,健康比什麼都重要。你已經年長,怎麼能熬夜?”

太子柱欲哭無淚:“可比我年長的君父也在熬夜啊。”

朱襄心道,君上就兩個兒子,你有二十幾個兒子,你的身體素質和君上能比嗎?君上雖然是老木,但紮根很深,枝葉也還茂密。你的身體都被酒色蛀空了啊!

“太子,這些日子就在莊子上好好養身體,養好身體再回去。”朱襄擔憂道,“你向君上告病吧。”

太子柱垂著頭道:“好。唉,君父又要罵我不好好練射禦,身體不結實了。”

太子柱一張蒼老的臉上,露出仿佛孩童被長輩批評時的委屈表情。

朱襄都忍不住心生同情了。

嬴小政看著祖父臉上的委屈神情,眼皮子抽了抽。

祖父的神情,好像是他在夢境中看到的一個叫扶蘇的小崽子。

夢境中的自己老罵扶蘇不爭氣,不像他。是不是很像曾大父罵大父不爭氣,不像曾大父?

嬴小政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下巴。平庸的秦公子真的好難啊。

雖然大父和扶蘇都算不上平庸,但誰讓曾大父和自己都過分優秀呢?

嬴小政湊到朱襄耳邊,悄聲道:“舅父,以後我的長子給你教,千萬彆讓他像大父。”

朱襄按了一下嬴小政,用眼神示意嬴小政閉嘴。

你大父還在餐桌上呢!

嬴小政用眼神回答,大父聽力不好,聽不到。

朱襄又按了一下嬴小政的腦袋。那也不行!不準說長輩壞話!

嬴小政歎了口氣,整理了一下小圍裙,乖乖等舅父舅母給自己剔魚刺。

“真好吃,活過來了。”太子柱就著酸菜魚的湯汁刨了一碗大米飯,“以前不愛吃稻米,朱襄,你家的稻米和我家的稻米沒區彆啊,怎麼你家的稻米也比我家的稻米好吃?”

朱襄道:“蒸飯也需要一些技巧。我把蒸飯火候和器具的心得寫下來,太子讓膳夫研究一下,就能把米飯蒸得很好吃。”

太子柱抹了抹嘴:“那不如就在你家常住了,反正我現在對後院也有心無力了。”

見太子柱來蹭飯,荀子帶著韓非在另外的地方吃,不想太拘束。太子柱與朱襄、藺贄太熟悉,連這等隱私的話都說了出來。

朱襄眼皮子一跳。太子的身體已經嚴重到這地步了嗎?

他在腦海裡寫食譜,琢磨著要替太子好好補補身體,並帶著太子多走動。

政兒,你大父鍛煉身體的計劃,就交給你了!

太子柱到來的時候,棉花終於要收獲了。

他戴著一頂大草帽,穿著一身短打,樂滋滋地和朱襄一同下地摘棉花。沒摘幾朵,他就累得大喘氣,坐在田埂處狂灌水。

嬴小政拿著大蒲扇幫太子柱扇風。

“聽朱襄說棉花棉花,沒想到還真的是花啊。”太子柱放下喝水的竹筒,感慨道,“真漂亮。”

嬴小政點頭。

太子柱道:“看著棉花的模樣,我就知道,這一定能紡織成衣物。這看上去比麻直觀多了。”

嬴小政繼續點頭。

白花花的棉絮就堆在枝頭,就算不懂紡織的人看到,也知道這團棉絮可以塞進衣物裡保暖。

“就是有點費地力。”太子柱道,“不僅要教導農人積肥,還需要興修更多的水利。怪不得君父現在駁回了所有開戰的上書。”

嬴小政問道:“秦國的將軍們會不會不滿?”

太子柱道:“可能會吧。不過他們不滿也不敢做什麼,武安君還在朱襄家中養身體了。對了,這幾日怎麼沒看到武安君?”

比起秦王對朱襄家中的掌控,太子柱與朱襄熟悉之後,沒有在朱襄家中派人探查消息。

嬴小政道:“白公回家一趟,說要把子嗣接到鹹陽安家。不過白公回鹹陽後不會住自己家,還是住我家。”

太子柱道:“和我一樣,武安君也覺得在朱襄家,比在自己家更自在。”

就算是親生子嗣,也不會對長輩好到朱襄這種程度。

不是他們不孝順,隻是他們不如朱襄有本事和貼心。

不說吃穿住行,就說聊天。他們與朱襄聊天時總有說不完的話,朱襄很擅長聆聽也很擅長說話,什麼話都能接上。其他人不行啊,才華差太多了。

“政兒,等棉布紡織出來,大父就和你一起穿著棉襖去宴請賓客。”太子柱笑眯眯道,“讓他們羨慕我們的棉襖。”

嬴小政驕傲道:“全天下最新奇的吃食、用具、衣物都是來自我們秦王室。”

太子柱拍了拍嬴小政的小腦袋:“彆人還想送奢侈的東西教壞你,他們不能想象你的生活。”

如果把稀有當奢侈,嬴小政的生活是獨一無二的奢侈,連秦王都比不過。因為朱襄突發奇想弄出了新奇的東西,雖然會第一時間告訴秦王,但這第一時間之前,自家人已經享用過了。

嬴小政歎氣道:“舅父說,那些向我送禮的人總認為我是從趙國鄉下來的土包子。但邯鄲也不算鄉下啊。”

太子柱笑得差點嗆到。

棉花采摘了大半,秦王帶著一眾朱襄不認識的大臣也來了。

哦,還有認識的。蒙武站在人堆裡向朱襄擠眼睛。

朱襄眼角直跳。

蒙武怎麼變活潑?聽說蒙武前陣子與藺贄一同處理了一些事,總不能是被藺贄教壞了?

藺贄果然害人不淺。

蒙武剛擠眉弄眼,就被一個老者踩了腳。

那位老者是蒙武的父親蒙驁。蒙驁自齊入秦,奠定了秦國蒙家的興盛。

他不住打量著在人群中最為顯眼的朱襄。

沒辦法,朱襄的頭發在太陽下會反光,看上去就像是自帶一層光暈似的,讓許多人屏住了呼吸,還以為看到了神仙。

但當藺贄把一團泥糊在朱襄頭上後,神仙光環散去。朱襄當著秦王的麵與藺贄打起了泥巴仗。

秦王樂嗬嗬地看著,居然不阻止。

秦國的卿大夫們在心底再次刷新了秦王對朱襄和藺贄的寵愛上限。

朱襄公就罷了,他的能耐讓君上再怎麼寵愛都不為過。但藺贄憑什麼?他不是君上最厭惡的藺相如的兒子嗎?怎麼也會被君上偏愛?

範雎瞥了一眼難以抑製嫉妒視線的同僚。

嗬,你們不懂。

他現在心態已經很平和了。等廉頗和李牧入秦,他就正式向秦王告老辭官。

不過他不會回到封地,而會留在朱襄家中。

留在鹹陽,不僅能讓君上更加放心,也能展現出自己舍不得君上的態度,生活恐怕也比在封地中好多了。

範雎疑心病很重,他甚至連子孫都不信任,擔心因為自己年紀大了,子孫會不儘心奉養。

但朱襄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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