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糖醋鱸魚花 三更合一,224w、22……(2 / 2)

這時,有信陵君的門客匆匆到來,麵色複雜地呈上拜帖。

這拜帖是紙做的。

秦國幾年前就用紙逐漸代替竹簡木簡,各國雖也跟上,但造紙技術是個難題。雖然他們能從秦國偷技術,但花費太高。除了趙國咬牙跟上,其他國家均已經放棄。

對貴族而言,竹簡木簡和紙也沒太大區彆。他們不在乎這點成本。

不過趙國有太多需要查缺補漏的地方,所以造紙工坊並不多,紙張還沒有普及。特彆是拜帖,貴族更喜歡用木牌竹牌。將紙作為拜帖,隻有秦國人。

信陵君怒道:“秦國人的拜帖,扔出去!”

門客語氣低沉道:“是朱襄公派來的使者。”

信陵君和平陽君均是一愣。

沉默半晌,信陵君放下酒碗,讓人打來水,整理了一下儀容,洗乾淨滿是酒味的手,又換了一身衣服,才接過薄薄的拜帖。

平陽君看著信陵君難得整潔的模樣。雖然信陵君眼中還有醉意,但他仿佛看到了曾經信陵君那個意氣風發的模樣。

朱襄送來的與其說是拜帖,不如說是信。

朱襄從好感度係統中得知平原君趙勝離世之後,就一直想送吊唁的禮物。

隻是趙國秘不發喪,他不好說自己為何知道平原君離世了。

藺公是真的給他托夢了,總不能說平原君也給他托夢?所以他在秦王得知平原君離世的時候,才送出吊唁的禮物。

這一來二去,待他禮物到達的時候,秦王柱都要出孝期了。

朱襄本想直接將禮物寄給平原君或者平陽君,但轉念一想,他一個秦國重臣給趙國宗室寄禮物,他倒是無事,恐怕趙國貴族又要說三道四,連累平原君和平陽君。

正好信陵君在趙國,又是平原君妻弟,他便將禮物送到信陵君府上,請信陵君轉交。

同時,他也有很多話想與信陵君說。

信陵君將這封簡短的信交給平陽君後,自己親自出門迎接朱襄派來的使臣。

朱襄身邊的仆從不多,一直用秦王的人。這次他難得讓家中寥寥無幾的仆從親自走一趟。這個仆從見過信陵君和平陽君,雖然信陵君和平陽君都不記得他了。

仆從打扮得就像是一個商人,十分低調。

他奉上禮物和另一封厚厚書信後,就不再說話,隻在信陵君提問的時候回答。

他這一番言行,表現出朱襄的誠意——朱襄是以友人身份派人來吊唁,與秦國無關。

朱襄送來的禮物除了符合當時禮節的貴重物品之外,還有南瓜種子和種植方法。

這是他給秦王柱打過報告之後,秦王同意的行為。

南瓜能救荒,但不能久放,還不好運輸,既能救趙民,又很難成為趙國軍糧。所以秦王柱願意賣這個好,給自己刷一下仁義的名聲。

秦國正式準備打天下,秦王柱與秦昭襄王不同,他對荀子“仁義之師”的話較為認可。如果能刷一點好名聲,讓秦軍拿下六國時少遭遇一些困難,為什麼不刷?

刷名聲又耗費不了多少人力物力,可以與備戰並駕齊驅嘛。

朱襄在信中委婉地說到了這一點,將南瓜的優劣處都說了出來。

平陽君在兄長去世之後,難得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還是以前那個朱襄,沒有改變。”平陽君趙豹想起曾經與朱襄那些不太好的過往,看著南瓜種子的眼中泛起淚意,“即便已經是秦臣,他也記著趙國的庶民。”

信陵君道:“立場區彆,不改變我與他的友誼。來看看他勸了我什麼。”

信陵君讓人安排朱襄派來的使者住下,將其他禮物全部交由平陽君,隻拿出了朱襄那封厚厚的信。

平陽君很擔心朱襄會遊說信陵君入秦,便借口想多得知朱襄的消息,也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信陵君沒有拆穿,但沒有將自己的信給平陽君看。

他隻是告訴平陽君,自己絕對不會入秦。

“因為秦國下一個目標,定是韓魏。”信陵君神情冷淡道,“魏國不要我,我還是魏公子。”

平陽君伏地作揖,心中難受不已。

信陵君來到很久沒有去的書房,點燃蜜燭,神思恍惚了一會兒,才拆開朱襄寫的信。

朱襄直來直去,沒有過多寒暄,說起自己入秦後的一些趣事。

比如對方士的不滿,比如李冰治水,比如自己南下種田。

他在信中沒有寫機密的事,所訴說的事信陵君都已經知曉。他隻是從當事人的身份,對這些事進行了詳細的主觀描述。

比如對戰方士,他沒有用什麼神異手段,隻是拆穿對方戲法。

還有與李冰開山鑄造堤壩時,朱襄隱藏了火|藥,但把用熱脹冷縮讓岩石裂開的事寫了出來,然後抱怨根本沒有什麼妖獸擋路。

伐山破廟也是,就隻是剿滅一些借由宗教而起的壞人,沒有什麼神靈妖魔出現。

“我的武藝泛泛,荀子常常罵我朽木,我哪有那個本事去斬殺妖獸惡神。”

信陵君失笑。

他還真信了朱襄有這個本事,原來真實情況如此“樸實”。

外界以訛傳訛,讓朱襄這個老實人自己聽著都有些尷尬了。

魏無忌和朱襄隻是一麵之緣。但有些友誼,就和一見鐘情一樣,隻一麵便能讓人記一輩子。

魏無忌知道自己對朱襄是這樣。現在朱襄回應了他,他很高興。

可惜秦王不會讓朱襄離開秦國,他也不會入秦。他與朱襄大概永遠不能再喝一場酒了。

朱襄信中的趣事讓魏無忌的心情輕鬆不少,戒備也放下不少。

畢竟他厭惡秦國,朱襄又是秦王寵臣,他雖敬佩朱襄,也是有些擔憂秦王借由朱襄這封信做些什麼。

現在看來,朱襄確實很受秦王寵愛,秦王同意朱襄以自己心意寫信。

魏無忌見到的朱襄,是那個黑發中已經有了絲絲灰白,麵容枯槁的“大賢朱襄”,還未見過那個活潑的朱襄。

朱襄這封信,讓魏無忌窺見了朱襄那層大賢光環下真實的內在。

魏無忌曾在朱襄離開趙國後拜見過藺相如和廉頗,聽二老用懷念的口吻談起過,朱襄私下是一個活潑過頭,令人頭疼的“孩子”。

看信中的語氣,朱襄確實是個很灑脫爽朗的人,應該和自己特彆合得來。

魏無忌摩挲著信紙,想象著從心傷中走出來的朱襄的模樣。

朱襄囉囉嗦嗦了幾頁紙,有時候寫了後語忘記了前言,車軲轆似的又把講過的事講了一遍,看得魏無忌不由輕笑。

又翻了一頁紙,朱襄終於如他所想的那樣,開始勸說他振作。

身為友人,來了這麼長的一封信,怎麼會不勸自己振作?

所有與魏無忌有舊的人都來信勸說過,連秦國都有故舊委婉勸他去秦國出仕。

魏無忌看了朱襄說的那些趣事,現在心態很輕鬆,沒有像對待其他人勸他振作的書信那樣,將直接將這幾頁信丟掉。

“你想回魏國但回不去,在其他國家出仕都難以排解心中鬱結,與我身邊一位後輩很相似。”

魏無忌眉頭一挑。還有誰與自己一樣?他想了許久,都想不出來六國有誰敢與自己並列。

朱襄說的當然是韓非。

韓非雖是韓國宗室旁支,但現在“公子”的稱呼已經不僅僅是國君的兒子,隻要與國君沾親帶故都稱公子,所以嬴小政還是王曾孫的時候也是秦公子。

甚至非宗室的封君也能稱一聲公子,比如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

如果朱襄厚著臉皮,也能自稱一聲公子,隻是不能叫“公子朱襄”而已。

韓非與韓王有親,倒是能稱一聲“公子非”。

朱襄在信中誇讚了韓公子非的才華,寫了韓王和韓國朝堂那些相國卿大夫,對公子非的不屑一顧。

看到朱襄在信中寫,公子非連續向韓王上書好幾年,韓王隻覺得煩,直接將公子非拒之門外。魏無忌苦笑。

他不知道這公子非是否真的有才華,但這待遇,確實可以說淒慘了。

朱襄又道,雖然韓王和韓國卿大夫都輕視韓非,但韓非還是千裡迢迢來到鹹陽拜荀子為師,求強國之策。

魏無忌笑著搖頭:“朱襄恐怕是謙虛了。那韓非絕對是向著他去的。”

朱襄似乎知道魏無忌會這麼說,特意強調韓非真的是拜荀子為師,和自己無關,彆往他臉上貼金。

魏無忌大笑。

這點與朱襄的“心意相通”,讓他很快樂。

但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淡去了。

韓非去了秦國之後,看到了韓國的窮途末路。

魏無忌伸手撐住額頭。

韓國的窮途末路,也是魏國的窮途末路啊。

朱襄是委婉地告訴他,魏國已經沒救了,讓他不要再掛念著魏國嗎?

他默默地翻了一頁信紙,看到韓非不願意在秦國出仕,朱襄也讚同他不在韓國滅亡前在秦國出仕。

魏無忌愕然,揉了揉眼睛。

“但韓非會在秦國統一天下,繼周朝後成為秦朝後出仕。若他不出仕,韓宗室那麼愚蠢,恐怕會淪為庶民。”

魏無忌差點把蜜蠟打翻,發出了似哭似笑的古怪聲音:“這朱襄,難道是勸我保重身體,等秦國滅了魏國之後再去秦國出仕,好養活魏國宗室?”

他想罵朱襄,但卻又罵不出來,隻覺得哭笑不得,又十分悲哀。

朱襄非常狠辣地指出了未來很可能發生的事。

若秦國統一天下,肯定不願意繼續分封,那麼魏國宗室就會淪為普通貴族。如果後人太愚蠢,恐怕就會成為庶民。

魏國宗室愚蠢嗎?

真的很蠢!

“接下來是勸我保重身體,爭取活到魏國滅亡後給魏國宗室收拾爛攤子了嗎?”魏無忌咬牙切齒又翻了一頁,再次愕然。

“但以你性格和以秦國統一天下的速度,你肯定活不到魏國滅亡那一天。”

魏無忌:“……”

魏無忌深呼吸,出門逛了一圈,冷靜後才回來。

他相信藺公和廉公說的話了。朱襄這豎子,有時候真的很欠揍。

“但你就這麼鬱鬱而終,也太浪費了。李牧來了秦國,趙國北方三郡無名將,恐怕胡人就算式微,也會零星南下掠奪。反正你未來也回不到魏國朝堂,何不試試戍邊?”

“七國皆是華夏,七國邊疆便是華夏邊疆。自己人爭奪天下打得再怎麼厲害,也不能讓外敵入侵。信陵君守衛趙國北疆,也是在守衛魏國。”

“不過戍邊辛苦,信陵君乃是魏王王弟,魏國公子,從小錦衣玉食中長大,不一定受得了這個苦。”

“就當我沒說。”

朱襄在信紙最後,畫了一個吐舌頭的簡易小人表情圖。

即便這個時候還沒有表情包表達方式,但如此直白的小人圖,讓信陵君立刻手按在了腰上。

待他將手按在腰上後,才發現因為頹廢,他已經解下劍許久。

“好你個朱襄!”魏無忌氣極反笑,“虧我視你為友,你居然讓我這個魏公子替趙國戍邊?!你究竟在想什麼?!”

……

朱襄教會了李斯和蒙恬之後,又坐不住,準備離開吳城。

正好雪姬也來了,有人照顧嬴小政,他走得很放心。

李牧將兵交給王翦,讓王翦繼續南下練兵,自己陪同朱襄閒逛。

王翦總覺得李牧心裡又有什麼主意,但李牧不說,他也沒有追問,隻是自己暗自琢磨。

李牧很想說王翦想多了,偶爾他也想放鬆一些。

當然,與朱襄一起南下描繪吳郡南邊的山川河流,圖謀在東越內亂被他挑起來之後擴張吳郡土地,算是順帶的事。

朱襄在嬴小政“舅母來了,舅父你趕緊走,朕不需要你了”的告彆聲中離開。

他騎著小矮馬,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對扮作遊俠的李牧道:“信陵君應該接到我的信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暴跳如雷。”

李牧好奇:“你在信中寫了什麼?邀他入秦?”

朱襄無語:“怎麼可能,我沒有那麼惹人嫌。”

李牧配合地繼續詢問道:“那他為何要暴跳如雷?”

朱襄賊兮兮地笑道:“你離開雁門郡之後,雲中、雁門、代三郡沒有厲害的將領鎮守。胡人經過幾年休養又開始蠢蠢欲動,我想信陵君可以補上你的缺。”

李牧:“……”

他深呼吸了幾下,語氣古怪道:“讓魏公子為趙國戍邊,朱襄,如果信陵君現在在這裡,他揍你,我絕對不攔著。”

朱襄摸了摸鼻子,笑道:“趙國的邊疆也是整個華夏的邊疆,是周的邊疆。他身為周的魏公子,為何不能戍邊?無論誰統一了天下,這邊疆總是要鎮守的。總不能我們在這裡打架,那邊胡人撿了便宜,我們還得統一天下之後再打一次胡人,把失去的土地奪回來,那多麻煩。”

李牧道:“麻煩歸麻煩,但信陵君心中有傲氣,恐怕不會做這種事。”

朱襄道:“我隻是試試。”

李牧歎氣:“你真是……真不知道你怎麼會想到這裡。信陵君看到你的信,恐怕會嚇一跳。”

朱襄道:“‘朱襄此人,向來令人詫異。’先主的評價。”

李牧失笑。罷了,他的摯友就是這樣的人,他還能說什麼?

朱襄這麼一提,李牧不由偏向朱襄。

如果信陵君不在乎這些臉麵,真的去趙國戍邊,他倒是高看這位名滿天下的戰國四公子之一一眼。

現在李牧認為,戰國四公子比起自己的友人差之遠矣,甚至不配與朱襄為友。

孟嘗君已經蓋棺定論,平原君和春申君他都見過。李牧覺得自己的評價很客觀。

至於信陵君,被蔡澤的離間計一舉拿下後頹廢至今,也算不上多厲害的人。

李牧雖在友人麵前謙遜,對待外人傲氣十足,並不因為戰國四公子的名氣就高看他們。

但若信陵君真的放得下身段吃得下苦,願意到趙國北方三郡戍邊抵禦胡人,信陵君這個戰國四公子算是名副其實了。

秦國也在抵禦胡人戎狄入秦,將領輪番戍邊。楚國宗室子弟作為秦國朝堂的楚國外戚中堅力量,常常領兵作戰,自然也多次在北方戍邊。

身為秦國外戚的楚國公子能為秦國戍邊,同樣算是趙國外戚的魏公子,為何不能為趙國戍邊?

我摯友這信寫得沒毛病。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