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傳首趙邊疆 二更合一,290w營養液……(2 / 2)

朱襄揉了揉扶蘇的小胖臉,慈祥道:“扶蘇都能說完整的句子了,真厲害。扶蘇現在不困?也要夜遊?”

小扶蘇繼續鼓掌,也不知道為何非要鼓掌:“不困,扶蘇,要看月亮。”

朱襄炫耀道:“看,政兒,扶蘇說話越來越流暢了。”

秦王政雖然心裡很滿意,但嘴上道:“寡人在他這個年齡,已經開始能夠誦讀《詩經》。”

成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大兄,你真的彆老是把旁人和你自己比。我這麼聰明的一個人,以前和你一比,都以為自己是個小傻子。按照大兄的標準,全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秦王政道:“寡人的兒子,自當像寡人。”

成蟜道:“不可能,彆奢望了。”

朱襄讚同:“政兒,彆給扶蘇太多壓力。你是最優秀的,他能學你五分,就已經超過天下人遠矣。”

秦王政:“……”他是應該為舅父和弟弟看不起自己的兒子生氣,還是應該為他們的誇讚高興?

朱襄把小扶蘇往肩膀上一扛,小扶蘇順勢抱住朱襄的腦袋。

朱襄笑道:“走,我們夜遊去。”

成蟜伸了個懶腰:“好嘞!”

秦王政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回想起自己小時候抱著舅父的腦袋,和邯鄲城外那些趙人歡笑的畫麵。

二十年前的承諾,恐怕趙國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了。

但他記得。

他離開邯鄲時的承諾,現在該兌現了。

秦王政元年六月,南秦的夏糧收獲。

坐鎮齊國,正在掃滅齊國殘存勢力的王翦突然調轉兵鋒,從齊國樂城出兵,沿著黃河連克趙國黃河下遊武強、觀津等城池。

不出一月,王翦就將趙國位於黃河南岸所有城池全部攻克,紮營黃河岸邊,與沙丘隔岸對望,試圖打造浮橋,渡過黃河。

沙丘是趙國的行宮。沙丘往南是巨鹿,巨鹿再往南是信都和列人。信都城和列人城就是邯鄲城的北部門戶和東部門戶。

隻要渡過黃河,占領沙丘,從沙丘到邯鄲是一片平原,無險可守。

邯鄲危矣。

趙國在白起兵臨邯鄲城下後,立刻修繕了邯鄲附近的長城。

此時長城並非抵禦北胡。各國在邊界還修築有抵禦其他國家(主要是秦國)進攻的長城。

比如魏國沿著洛水修建了魏長城,這樣(秦|魏),把自己和在西邊的秦國隔開。

但廉頗先滅了韓國,再從韓國往北攻打魏國,繞開了魏長城。

比如楚國在丹陽附近也修了楚長城,這樣(秦/楚),把自己和在西北的秦國隔開。

但李牧先把南楚變成了南秦,楚長城也沒用了,還好有淮水這個天然防線。

趙國修了一個“U”型長城把邯鄲圍住。邯鄲在趙國南部邊界,北部是大片趙國領土,然後與燕國接壤。趙王覺得應該能安心了。

誰知道,在西邊的秦國會先跑到最東邊滅了齊國,然後從趙國東北處進軍。“U”型長城不僅沒用,如果秦軍行軍速度太快,這長城還會阻攔邯鄲城中的趙王和趙國貴族逃跑,形成甕中捉鱉之勢。

幸虧有黃河在,王翦沒辦法偷偷急行軍到邯鄲城下,像白起那樣嚇趙王一大跳。

王翦也很遺憾自己不能嚇趙王一跳。

不過王翦領軍向來穩妥,講究一擊必勝。趙國雖然精銳被滅,但國土麵積還很大,朝中中層將領也都是宿將。若秦軍強攻,可能損失慘重。所以不能立刻兵臨邯鄲城下也沒關係。

王翦先給了邯鄲足夠的壓力,然後派人在邯鄲城中行離間計。

這次,他的離間計玩得特彆大,是離間趙王和趙國所有中層將領。

趙將們,想想雁門駐軍的遭遇,想想趙王遣曾經的長平守將送死,想想力挽趙國於危難的龐煖將軍如何被逼戰死。

趙國有多少將領沒有在信平君廉頗麾下乾過?有多少將領和當年的長平之戰完全沒有關係?有多少將領沒有和曾經住在邯鄲的信陵君魏無忌把酒言歡?

你們忠於趙王,但趙王相信你們嗎?

王翦又派人買通趙王身邊的寵臣,特彆是郭開,向趙王進讒言。

現在趙國正值危急時刻,肯定有許多和廉頗、朱襄有舊的將領想要投向秦國。趙王不得不防啊!

趙王偃內心惶惶不安,不明白自己為何從正在連番毆打燕國的一代明君,突然就要亡國了。

搜刮全國,他倒是還能湊出二三十萬的青壯,再用老弱婦孺湊一湊,也能稱得上五十萬大軍。

但龐煖一死,誰來為寡人領兵?

聽了郭開的擔憂後,趙王偃心中恐懼更甚。

這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瞧不起的老將廉頗,會給趙國造成多大的麻煩。

廉頗確實太老了,他在趙惠文王時就已經是大將軍。

又不是人人都有名將天賦,年紀輕輕就能獨領一軍。四十歲以下的將領資曆太淺,趙王偃不敢讓他們統率一國之兵,把趙國的存亡壓在他們身上;四十歲以上的趙國宿將,幾乎都在廉頗麾下乾過。

其實廉頗的脾氣很怪異,雖然領兵能力很強,但脫下了戰袍,麾下沒有與他私交良好的。

除了藺相如能受得了他這個狗脾氣,連宗室中也隻有平原君趙勝能讓他敬上一二,平陽君趙豹都不夠格。

任何和廉頗接觸過的趙人,都不可能相信會有趙將因曾經是廉頗麾下將領,就去投奔廉頗。

但趙王偃信了。

畢竟那時他還小,身處深宮,又沒有接受過太子教育,確實不清楚廉頗的為人。

何況麵臨亡國危機,趙王偃再小心也不為過。

可他太小心了。

趙王偃先任用了扈輒。

扈輒不僅在廉頗和龐煖手下都乾過,還受業於儒學,文武雙全,確實有幾分本事。

在朱襄前世的曆史中,李牧在趙孝成王暮年被提拔,趙王偃驅走廉頗後,李牧替代廉頗成為趙國肱骨將領,一度成為趙國相國。

但在趙王遷繼位之後立刻冷落李牧,李牧回到雁門郡。趙王遷重用和郭開交好的趙將扈輒。

可惜扈輒雖然有幾分本事,但不多,被秦將桓齮所殺。趙王遷連忙召回李牧。

李牧打敗秦軍,斬殺秦將桓齮,為扈輒報了仇。

然後,李牧就被秦王政和王翦的離間計除掉了。

現在趙王偃身邊沒有了李牧,龐煖又已經戰死,以資曆來看,扈輒成為唯一能扛大旗的人。

這時候扈輒還沒有重金賄賂郭開,郭開也不需要為了坑廉頗和李牧交好軍中將領,所以他們二人還是陌路。

於是郭開的讒言就對準扈輒了。

扈輒不僅曾經是廉頗的副將,還是儒家弟子。還需要什麼證據啊!看看這個身份配置,他不是奸細誰是奸細!說不定扈輒還曾經授業荀子,是朱襄的師兄弟呢!

趙王偃大驚失色,趕緊去查。

郭開說的都是真的。

扈輒身為儒家弟子,當荀子住在朱襄家的時候,他當然曾經去拜訪過荀子,還給荀子送了許多書籍和筆墨,聽荀子講過學。

扈輒如果臉皮比邯鄲的城牆還厚,也確實能自稱荀子的弟子,朱襄的同門。

偏偏原本曆史中,扈輒能為了前程交好郭開,顯然臉皮真的非常厚。當長平君名揚天下時,他為了交好權貴,多次自稱朱襄同門,曾與朱襄把酒言歡。

事實上他在邯鄲的時候,朱襄還是個庶人,他瞧不起朱襄;待朱襄成名時,他已經離開邯鄲,而且朱襄也很快離開了趙國,他根本沒機會與朱襄結識。

憑借著厚臉皮,扈輒得到了平原君、平陽君和信陵君的好感,今生仕途走得比原本曆史中順利多了。

現在他付出了代價——趙王偃堅信扈輒投秦,派人賜死扈輒。

此時扈輒已經來到沙丘,整兵布陣,修築堡壘,做好了堅守的準備。

趙軍剛進入狀態,主將被斬首了。

不僅如此,趙王偃還自作聰明,為了震懾趙將,他將扈輒傳首趙國邊疆,給趙國邊防軍的將領觀看,震懾邊防將領。

這一手,連郭開都沒有想到,連連說趙王英明,然後轉頭就讓自己夫人以探親為名,帶著孩子離開邯鄲。

郭開擦了一把冷汗。

趙王太賣力,他擔心自己就算給秦國立下大功,為了平息趙國憤怒,也必死無疑。

事到如今,郭開已經沒有了退路。自己的命估計難以保全了,希望藺相能說話算話,善待他的家人。

我郭開是秦國的大功臣!秦國統一天下有我一份大功勞!秦國如果不善待他的家人,會寒了所有功臣的心!

……

王翦得知了扈輒傳首邊疆的消息,愕然許久。

他見慣了六國君王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一直以極端冷靜的心態麵對敵人。

這時他第一次為敵國國君的昏庸行為有了極深的厭惡,惡心得胃裡翻騰,幾乎吐出來。

即使扈輒是死於他的離間計,但趙王偃的所作所為,也突破出了他的心理底線。

王翦終於明白李牧說起趙王迫害朱襄的時候,那時隔多年仍舊難以抑製的厭惡語氣。

王翦靜靜地緩了許久,才從惡心中緩過勁來。他找來軍中擅長詩歌之人,為趙將扈輒撰寫悼亡的詩歌。

“聽那黃鳥在悲鳴,看那莪蒿長得高。憐我賢人扈輒公,被誣慘死蒼天悼。

聽那黃鳥在悲泣,看那莪蒿長得茂。憐我賢人扈輒公,含冤慘死蒼天悼。

葛藤生長覆叢棘,蘞草蔓延在墳地。痛罵蒼天不開眼,誰還與你共呼吸!

葛藤生長覆荊樹,蘞草蔓延在野土。痛罵蒼天不長眼,誰還與你共相處!”

詩歌傳唱到黃河彼岸,趙軍人心惶惶。

王翦一邊繼續慢悠悠修浮橋渡江,一邊繼續讓人在趙國腹地傳播這首詩歌。

這時,另一首詩歌時隔十幾年,與這首詩歌一起,在趙國唱響。

“鵲鳥鳴於家,速速入秦。速速入秦,朱襄在秦國;

鵲鳥鳴於道,速速入秦,速速入秦,廉頗在秦國;

鵲鳥鳴於山,速速入秦,速速入秦,李牧在秦國;

帶上家產和家人,速速入秦,速速入秦,賢人在秦國。”

有趙國卿大夫在民間聽到此歌謠,雙目緊閉,老淚縱橫,以《詩經》與庶人所作詩歌相和。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既亟隻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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