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坐在桌前,不緊不慢吃完,收拾碗筷,清理乾淨,就回了自己房間。
岑矜撐唇,終於從電腦後挑眼,盯了會走廊,最後難以理喻地哂笑一聲。
冷戰從這一秒正式拉開序幕。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沒有再講過一個字,互不乾擾,視對方為空氣。
家中自動劃分出各自的區域,李霧的活動空間是次臥、主衛、與廚房,而岑矜基本都待在客廳與主臥。
並且她有工作,晚出晚歸,居家的時間並不多。
岑矜曾稍微留意過李霧的動態,他似乎也找到了事情,一早就會出門,大概七點到八點之間到家,偶爾做飯。當然,隻有一人份,就他自己吃。
一開始是有些不習慣,但四五天一過,岑矜便對這種處境習以為常,甚至還從中汲取到一些心安理得。
李霧的態度帶給她某種意義上的舒適區,她甚至開始有幾分欣賞他及時止損、毫不死纏爛打的選擇,正因如此,她不用再被迫麵對和應付他們兩人的關係。
如果這個假期可以這樣結束。
她會很樂意。
隨著高考成績的揭曉時間愈發逼近,岑矜的舒適區開始產生一絲動搖與裂隙。
這種變化始於6月22日下午的一通電話,那會岑矜正對著公司電腦昏昏欲睡。
對方自稱是北大招生辦。
岑矜一個激靈,瞬時清醒:“誰?”
對方態度親和,再次自報家門,並問:“請問您是李霧的家長嗎?”
那是岑矜第一次知道,原來不用等到出分,部分高校就會提前挖到消息,並以最快速度鎖定全國各地的鳳毛麟角。
傍晚,岑矜接到了第二通電話。
這次是清華。
她溫聲應付幾句,就說等孩子查到分再說。
再後來,來電越來越多,高校的,教辦的,宜中的,各種老師的,他們輪番轟炸,多到岑矜想直接在自己手機上開個呼叫轉移給李霧。
路琪琪甚至心有戚戚焉地來問她最近是不是遭遇高校版連環詐騙集團。
岑矜隻能勾唇冷笑。
看來某李姓天之驕子的預估有誤。
出分前她就已經忙到想關機謝客了。
這感覺一言難儘。
她明明已經不想跟進與負責這個少年的人生,卻又不得不在結尾處與有榮焉參與其中。
也算是變相的共進退吧。
可岑矜也懶得當他的全權代言人,聽這些平素傲慢的學校化身舔狗,再不厭其煩地聊上一兩個小時的理想與風骨隻為了吸引學生去就讀。
所以她還是會把他們都推給李霧,統一交由他本人處理。
6月23日當天,塵埃落定,李霧的成績最終揭曉。
他總分718,理綜滿分,在全省排第七,宜市的第四名。
喜報由齊老師在群內宣布,這次的省理科狀元也在他們學校,他們班級。
大家都歡天喜地,相互道賀,慶祝這初入成人世界的高光時刻。
儘管已提前知曉結果,但李霧還是一個人在家查了分數,他一門一門,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認真看完,而後關閉電腦。
靜坐了不知多久,少年撩起眼皮,從全黑的屏幕裡瞄見自己毫無波瀾的臉。
也是這一眼,所有思緒土崩瓦解,他伏到書案上,痛苦嗚咽起來。
他發泄了近兩分鐘,才坐直身體,胡亂拭去滿臉的水漬。他弄不懂自己因何而哭,明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並無興奮,並無解脫。最後他才意識到,原來他難過的是他連一個分享的人都沒有,那個他最想分享的人,已經不願意聽他說一個字了,不會為他的分數興高采烈,天知道這一刻他盼了多久,能理直氣壯取悅她的一刻,看她為自己笑,為自己驕傲,全都被他提前毀滅了,他恨透自己了。
同一天,岑矜坐在公司,從始至終心神不寧。
從早到晚,她都在不斷重複兩個動作,打開李霧微信,關閉;打開齊老師微信,關閉,數不清多少回。
最後她一個字都沒敲下去。
下班後,岑矜沒有回家。
她應激一般不想去麵對一切,不知道該給什麼反應才合理,從頭到腳寫滿拒絕。
怕春暢多想又多嘴,她也沒去朋友家,而是住到了公司附近的一間酒店,以自己一貫擅長的逃避姿態。
逃避可恥但有用。
起碼這個夜晚,隻需要麵對落地窗後滿城璀璨的岑矜,是這麼認為的。
這一夜,岑矜睡得並不安穩。
所以第二天,她醒得也比往常都要早。
她打開手機,第一時間檢查微信消息。
她發現李霧有給她發消息。
心跳加快,岑矜忙不迭點開,目光剛一觸上聊天界麵,岑矜周身僵住。
那是一條非常醒目的轉賬信息,橙底白字,數字頗長。
少年轉給了她整整十萬,並且一個字都沒說。
岑矜驚坐起身,退出又重進,反複確認這條消息的真實性。
最後她確定自己並非身處夢境。
岑矜立即切到通訊簿,找到李霧的名字,打出去。
須臾,對麵接通。
一時無言,聽筒裡,隻有彼此沉靜的呼吸。
岑矜控製不住自己因驚疑而涼透的聲音,質問:“十萬塊錢怎麼回事,哪來的?”
李霧卻異常平靜:“宜大給的,今天剛到賬。”
“什麼?”
“這是宜大為了錄我開的條件之一。”
岑矜悸出一身薄汗,隨之而來的是震怒:“你不去北京了?”
“嗯。”
“你當時怎麼答應我的?”岑矜近乎心梗,每根頭發絲都要燒起來了:“為什麼要突然出爾反爾?”
那邊安靜幾秒,再度出聲。少年輕描淡寫,亦如示威:“十八歲那天開始,我的人生自主書寫,這可是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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