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巍言看了那隻手一眼,又抬起頭。
方銘循著望去。天上什麼也沒有,隻有連綿不絕的雨絲。不知是否地下異變的緣故,連天空都隱隱透著血色。
“你說的沒錯,小銘。”
聽見老哥聲音,方銘看了過去。那人依然盯著上空:“這裡很危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方銘:“那……”
“建築物裡邊已經很危險了,我們不能回去。”方巍言手往下指去。
“這裡,才是正確的路。”
手指的高度令人頭暈目眩。風再大上一些,似乎就要這麼落下。
方銘心下一跳。
“不對,”他道,“那下邊什麼也沒有。”
方巍言麵帶微笑:“下邊,是另一個安全區。”
方銘:“誰告訴你的。”
方巍言:“聲音。”
方銘:“誰的聲音,你為什麼要相信他!”
這句反問讓男人出現了幾秒困惑。但那表情稍縱即逝,很快又恢複成平靜的笑。
“規則是這樣的。如果出現了異變,就要從高處往下走。”方巍朝這邊伸出手,“小銘,走吧。我們去另一個安全區。”
方銘:“……”
他上前了一步。
老哥沒有立即跳下去,而是在等他。這是個機會。他要趁這個時候把老哥帶走。
夜風很大,雨絲連綿不斷,宛如密不透風的牢籠。
方銘死死盯著眼前,手即將觸碰。
就在這時,對麵人突然收回了手。左手牢牢錮住右手腕,似在竭力忍耐什麼。
方銘一愣。
“不……行。”
方銘:“哥?”
“聲音,太大了。”身前人抬起了眼,眼底同之前一般通紅。脖頸隱隱爆出青筋,“想快點兒安靜下來。”
方銘心下一驚,當下顧不得太多,想要直接帶人走。然而剛靠近過去,肩膀就被箍住。
他被帶著往前,雙眼直直對上那雙猩紅,已完全看不出對方平時的沉穩。
水沾濕了英挺的麵龐。方銘清晰感覺到,箍住自己肩頭的雙手在發抖。
“抱歉,小銘,這回不能一起了。”
老哥嘴唇哆嗦著說出這句,“但我現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必須這麼做。”
方銘尚未反應,肩膀就被狠狠推了一把。他趔趄往後,身前人卻借著反作用力往後倒去。
夜幕之下是漫天血色。對方衣衫飛舞,就要乘於風間。
“——!”
方銘幾乎已喊不出聲,驚慌失措起身,伸手去抓。
然而隻摸到了衣角。身前人飛速往下落去。
“哥!!!!”
卡在嗓子眼裡的聲音終於爆發,方銘來不及思考,直接一同跳了下去。
厲風迎麵刮來,皮膚如同刀割一般。衣衫獵獵作響,仿佛大火燃燒。
心臟幾乎蹦到了嗓子眼。方銘竭力伸出手,要去抓先他一步落下的人。
之後怎麼辦他完全沒有考慮,或者說沒有工夫考慮。
老哥要走了,他唯一的選擇是陪著。
方巍言像是訝異於他跟著一同跳下,微微睜大雙眼。接著,眼底浮現掙紮的神色。
不知是否錯覺,方銘看那地下貌似有紅色升騰而起,如同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人吞下。
老哥的身軀被纏繞住。
方銘很快意識到那紅色的真身。在地下的時候,無數人就是在他麵前這麼死的。
不行。
不行!!!
方銘目呲欲裂。半空落體,他已沒有餘力做更多動作,直接拔掉了身上全部引線。
手/雷下落速度要比他慢,在半空炸開絢爛的紅花。因那灼燒的疼痛,異形似有所忌憚,萎縮了幾分,吞噬速度減緩。
方銘被炸得渾身是血,但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隻顧伸手往前。
還差一點兒,就能抓住——!
“啪!”
“嘭!”
接連兩道落響,軀體重重摔在了地麵。
方銘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並非疼痛,而是茫然。他側躺著,感覺腦後有鮮血滲出。
他依然目不轉睛盯著前方,老哥就躺在他不遠處,雙眼緊閉。伸出的手分明馬上就要碰到,卻偏偏差這最後一厘米。
方銘想要動,卻已經動不了了。他深切感受到周身體力在不斷流逝。
他還活著,但他覺得很疲憊。器官在接二連二地失去效用。
眼前變得模糊,鮮血融入了雨水之中。
地麵斑駁滲出。肉壁再度包裹而來,試圖吞噬老哥的身軀。
老哥整個人也如同感染了一般,皮膚陸續生出異色斑紋。仿佛要與這血壁融為一體。
不……行。
方銘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流下。可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甚至不能阻止。而很快,他感到身下異動。
連他也要被吞噬了。
“啪嗒。”
似有腳步聲靠近。
方銘抬不起頭,也看不見那人是誰。隻見前方包裹老哥的血壁忽然被黑色淹沒。伴隨劇烈的抽搐,消失不見。
不僅如此,遠方那接二連二的異變,也同樣被黑泥一般的軀體所湮沒。
而後,黑色消失,建築物又恢複了平靜。除了那碎裂的窗戶與被破壞的牆壁,沒有任何異常。
雨依然在下。躺在身前不遠的人終於平靜了。紅斑消失,麵龐被雨水打得十分乾淨。
可是,始終一動不動。
方銘不知發生了什麼,又或是自己死前的幻想,世界終於恢複平靜?
但究竟如何,他也已經不得而知。
他手臂依然往前伸著,指尖僅僅距離身前人一厘米的距離。雨水自指縫間滑過。
雨聲淅淅瀝瀝,眼皮愈發沉重。
然後,世間陷入了黑暗。
……
……
……
雨淅淅瀝瀝下著。麵容姣好的青年低望這一切,臉上看不出情緒。少頃,那些飛舞的黑色觸手收回影子之中。
祂蹲下身,想要把躺在血泊中的人給抱起來。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響動。
聲響極其微弱,幾乎要淹沒在這大雨之中,可祂還是聽見了。
抬起眼,灰藍的眸子映著遠處漆黑的建築,身下影子微動。下一秒,一名男人被拖著腳踝拽出來。
路醫生趴在地上,臉上全是汙漬。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放、放過我,我什麼也沒看見。”
祂望著那人,沒有說話。
路醫生一咬牙:“我是治療師。你懷裡那人,我可以幫忙療傷……”
而很快,他便發現自己這句話是多餘的。
從高層摔下,就算一時沒死也基本沒救了。那人渾身血跡,呼吸卻很平穩。自愈能力完全不像普通人。
路醫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馬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青年收回視線,看向摔下的另一人。
傷得很重,幾乎是落地的瞬間就死了。哪怕是自己,也沒法起死回生。
祂對於方巍言沒有感情,但這個人對小銘很重要。所以現在,有幾分為難。
地下的異形比想象中還要難纏。以為殺死了,對方卻還留了一口氣,回光返照一般吞了許多人。
應該再處理乾淨點兒。
青年眉間微不可見蹙了一下。
路醫生趴在地上。僅僅是這輕微的舉動,便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人長得很漂亮。放在平時,他也隻會因為對方的顏值多注意一下。
可剛才躲在暗處,他分明看見了對方的真身。
那種存在,絕非“人類”,甚至也不是隨處可見的異形。
不可名狀,難以直視。
回想方才看見的一切,路醫生輕微發抖。
“你。”
這時,他聽見了聲音。音色如同透明的玻璃,清澈透亮。
他小心翼翼抬眼,正好與那雙灰藍的眸子對上。對方眼眸微彎:“幫我個忙,可以嗎。”
讓他幫忙?
路醫生不知該是受寵若驚還是害怕,他哆嗦著道:“什麼忙?”
“……”
雨依然在下,從青年蒼白的皮膚滑落。
夜深人靜,一切都處於隱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