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071(2 / 2)

薑九霄垂下眼睫,她抿了抿唇道:“湘君死了,他的元靈我帶回來了。”

“怎麼了,我的妹妹,你是來表功的嗎?”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中,夾雜著幾道琳琅聲。幾個呼吸間,那道身影已經近在眼前。薑九霄低著頭,那股對洛泠風的畏懼似是刻在了神魂深處,在對方的跟前,大氣都不敢出。

薑九霄答道:“鬥劍法會乃仙門盛事,無塵海卻在幽羅山設伏兵,用心險惡,罪不容誅。”

洛泠風笑了起來,她細細地打量著薑九霄,意味不明道:“你真是深得仙門修士的真傳。”說著,一拂袖向前走去,隻是臨到門口時,她又忽然回過頭,含笑望著薑九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妹妹,你不會想著未來有機會帶著湘君元靈去龍君那處尋退路吧?”她嫣然淺笑,眸光流眄,端是萬種風情。可薑九霄卻是好一陣惡寒,身心顫栗。她寧願洛泠風對自己橫眉冷目,也不想看到她的笑。

“我隻是想帶回來,看看真人準備怎麼處置。”薑九霄低眉順眼道。

“怎麼,你殺的人,最後讓我來抹殺元靈,是準備將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嗎?”洛泠風饒有興致道。

薑九霄:“……”她額上青筋跳了跳,心中積著一股氣。不管她如何說都是錯的。她覷了眼明明想要離開,可最後還是抱著雙臂站在門口的洛泠風一眼,取出了一枚玉符,拿了個法訣將裡頭的元靈放出。沒等那元靈求饒,她身上靈力一轉,便將那道元靈徹底殺滅。她抿著唇,“真人這下可滿意了?”

洛泠風故作訝異地挑了挑眉,微笑道:“是我讓你做的嗎?”

薑九霄沒接腔了,等到洛泠風的身影從眼前消失了,她才如釋重負般鬆懈了下來。視線在屋中轉了一圈,眉頭深深鎖起,腳步匆匆離去,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隻是才出了小閣,便瞧見了一身黑袍、頭戴鬥笠的洛元殊。

“她已經走了,不必再去表忠心。”對這同父異母的兄弟,薑九霄可沒有多少好臉色。幼時的洛元殊沒少欺負她。

“你看著很憤怒。”洛元殊凝視著薑九霄,慢條斯理道,“比起那些人,至少還活著,不是嗎?”

薑九霄深深地望了洛元殊一眼,麵無表情道:“這句話還是留著以後說吧,現在太早了。”洞天真人本是執子人,可現在卻落入了棋盤中,成了棋子,那他們這些尚未成就洞天的,該置身於何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的身由自主?

洛元殊不在意薑九霄的冷漠,

他笑了一聲,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他不在意立場,誰能給他好處,他就願意跟這誰。

薑九霄無心理會洛元殊,她不急著下一步行動了,當務之急是儘可能地收集到情報訊息,如此才能覓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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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裡長城之地,修士各自奔忙。

衛雲疏到了駐地,雖有心幫忙,可那具傀儡造身在經過了極為激烈的打鬥後,如今損壞的法器一般,到處都是裂痕。衛雲疏雖然會煉器,但是功行遠不能跟師無方相比,隻堪堪地維持著傀儡造身不崩潰,經不起再度地摧殘。無奈之下,衛雲疏隻得在屋中枯坐修持,一點點地補充在鬥戰中失去的精氣。就這樣安靜地修行了一段時間,直到心中泛起了一種警兆,她才倏地從玄之又玄的狀態中回轉過來。

修士修到了一定境界,便趨向了道。而道為萬物之玄機,故而事有生發,便有所警,那股感應絕不是莫名而來的。隻是因何而生,衛雲疏一時半會兒還想不明白。內心深處始終不寧,衛雲疏索性放棄了修行,起身向著外頭走去。

天地昏昏,夜幕降臨,無星也無月。

衛雲疏立在城牆上向著北麵眺去,星星點點的碧磷火飄蕩,一股腐朽衰敗之氣,即使隔了遙遠的距離,也能夠感知到。比之落日墳丘,北洲的邪氛更是濃鬱。衛雲疏很是厭惡這樣的氛圍,她的眉頭皺了皺,轉身走下了城樓。在一處拐角,一隻手忽地從暗處探了過來,衛雲疏眼皮子一跳,下意識地抬手一格,可對方手腕一翻,動作快如疾電,轉眼便將她的手腕鉗製住。一道很輕的“噓”聲傳入耳中,衛雲疏有一刹那的晃神,眼前暗色浮動,她被人一推,後背抵在了冰涼的城牆上。

衛雲疏眉眼冷淡:“洛泠風。”幽沉的暗色像是潮水一般席卷而來,眼前的人麵部輪廓很是模糊,可就算沒有抬眼看她,也能夠完美地勾勒出一張清晰的、難以忘懷的臉。幽羅山一彆後,她們是首次見麵。在聽到了無塵海的變故時,她以為洛泠風不會再出現在北洲了。

料峭的寒風吹起發絲,如同羽毛掃在臉上。洛泠風湊近了衛雲疏,幾乎與她額頭相抵。隻是在感知到那溫熱的吐息時,她的身軀一僵硬。她往後退了一步,可並沒有鬆開衛雲疏。寂靜的夜裡,她不輕不重的聲音清晰地落入了衛雲疏的耳中。

“跟我回雲中城去。”

對於洛泠風的不死心,衛雲疏也沒有太大的驚詫,她的聲音就像是一潭沒有波瀾的靜水:“不去。”

洛泠風蹙了蹙眉,很是不滿衛雲疏的反應。她的身體團著一股莫名的火焰,燒得她焦灼不已。她一拂袖落下了屏蔽的陣法,空出來的左手將一枚夜明珠嵌入到了城牆中,借著明珠如月色般的清輝,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掃過了衛雲疏的臉。

白發垂落,那張熟悉的臉,蒼白而又清絕,好似寒冬懸在料峭枯枝上方的飄渺孤月。

在明光亮起的刹那,這一幅筆墨冷峻的、滲著寒氣的畫就這樣撞入了衛雲疏的眼中。她搭著眼簾,一縷哀色清晰而又分明,再一眨眼,情緒斂儘

,仿佛真的做到了至道無情。

洛泠風舔了舔唇,她眼中掠過了一抹晦色。她輕輕道:“你不是擔憂雲中城那些人對你動手嗎?不用憂慮了,宿蘭成死了,越青檀也死了。剩下了雲雍、宿蘭因兩個人,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你說什麼?”耳朵好似被巨錘敲擊,嗡嗡作響。衛雲疏的思緒像是被抽離,片刻後回落,她又拚命地思考著洛泠風話中的深意。可洛泠風沒有重複,她隻是大聲笑了起來,眼尾泛著緋意,仿佛勾上了一抹胭脂色。明明靠得極近,但又像橫亙著無法逾越的千山萬水。

衛雲疏眉眼微沉,她試圖掙洛泠風的禁錮。

可洛泠風怎麼可能會放過她,袖中驀地飛掠出一道泛著凜冽金光的鎖鏈,朝著衛雲疏身上落去。衛雲疏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運起了靈力朝著那鎖鏈一拍,借力掠出數丈遠。靈力波動掀起了浪潮,頃刻間便打碎了壁上的夜明珠。昏暗之色再度壓下,兩人的神色刹那被暗潮淹沒。夜明珠碎裂,金鎖上浮動著若有若無的碎光。洛泠風好整以暇地看著衛雲疏,她的聲音又沉又緩:“先前幾次讓你離去,但是這回,你想走怕是不成了。”

“在幽羅山中經曆了一番血戰,你的這具傀儡造身能夠支撐到什麼時候呢?”

“有什麼比得上你自己的軀體?如今洞天入場了,你想要與他們博弈,至少也要有同層次的力量才是啊。雲疏——”一句輕輕的喟歎聲低回婉轉,仿佛纏綿的風。

衛雲疏右手已經握住了那飆飛而來的鎖鏈的一頭,再度動用靈力使得傀儡造身崩裂,掌心已經被鮮血染紅,絲絲縷縷的元炁向外逸散,宛如螢火一般。她沒有真正的肉身鎖住元炁,在造身破碎後,元炁流失可比尋常修道人快多了。“洛泠風!”衛雲疏聲調轉冷,隱隱夾雜了幾分怒意。

洛泠風覷著不遠處的人,笑得開懷:“你生氣了?衛雲疏,你竟然生氣了嗎?”她伸手抓住了鎖鏈的一頭,見著衛雲疏僵立在原地與鎖鏈相抗衡,她徐徐地走了過去,軟聲哄道,“雲疏,彆氣了。跟我回去,我從麟君那借來了麒麟還命果,再加上雲中城的寶材,你定能恢複如初。”她喜怒無常,變臉極快,說這句話的神態時是長成後的衛雲疏從未見到過的溫柔。

衛雲疏不免想起了幼年相依為命的日子。

可現在的洛泠風哪有什麼真心呢?就算是知曉了過往,那也改變不了分毫。或許,洛泠風還會拿著那段自己萬分珍藏的過往,作為將自己的心紮透的利器。

看著逐漸走近的洛泠風,時間長河中的無數虛影重疊,最後留在眼中的隻有破廟裡那個小小的、麵頰淌著血的洛泠風。

“怎麼哭了呢?雲疏?”

衛雲疏心中泛著密密麻麻的疼痛,虛影陡然間破散,落入視野中的是那唇角帶著慵懶笑意的人,紅色的袖子垂落,被風一吹,撲在了她的臉上,遮住了她半張麵容。柔軟的、泛著涼意的指腹點在了眼角,繼而是狠狠地一擦,仿佛要將一切的不甘和憤慨都抹去。

衛雲疏彆開臉,不願再去看洛泠風那雙夾雜著癲狂的眼。

“你到底想做什麼?”

洛泠風偏著頭,眨了眨眼,快活地笑道:“如果執念不消,那就將‘執念’鎖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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