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雍怕她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可麵上不留絲毫怯意,隻冷峭道:“禁製一除,天地同陷,你自己也休想脫逃。”
“我為什麼要脫逃?”洛泠風笑望著雲雍,“黃泉路上,有眾人同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要是彆人拿出道器,雲雍絕不會認為對方有毀滅之心,但是洛泠風不一樣。她身上戾氣與邪肆並存,那種厭棄與漠然,不僅對著外人,同時也是對著她自身的。她根本不會顧惜自己的性命!勸阻的話語躍到了唇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眼尖,看到了銅鼎中氣機蕩動的越發劇烈,猜測裡頭的人很可能就要出來了!他心念如電轉,掐了個法訣,頓時將那天海雲獸召喚出!浮雲往來,軟綿綿的雲獸邁著優雅的步伐從半空中踏出,飄然落到了雲雍的身側。隻是在看見洛泠風身影時,它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地朝著雲雍身後一躲。
雲雍沒有注意天海雲獸的異狀,低聲道:“吞食傀儡絲。”
天海雲獸從鼻孔中吭出了一道氣,不高興道:“沒有傀儡絲的痕跡。”
雲雍聞言一愣,轟鳴聲乍然響起,那道往日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身影反倒是成為此刻的救命稻草。假裝沒有覷見那道白影,雲雍驟然拔高聲音道:“你這是要毀了雲中城數千年基業!”
洛泠風笑問:“是又如何?”
雲雍沒想到洛泠風應得那樣乾脆,被她一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高聲道:“雲中君,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摧毀雲中城嗎???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在衛雲疏從鼎中衝出來的那一刻,一股龐大的靈機就在這方天地間蕩開了。三光之氣橫掃,那些集聚的汙穢之氣頓時消亡。
在銅鼎中,衛雲疏並非沒有意識,她將洛泠風所做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可偏偏無法給出半點回應。這漫長的一年,藥力在軀殼間遊走,殘缺的魂魄重新回到體內,在磨合間,仿佛遭受一場千刀萬剮的酷刑,每一下都痛徹心扉,直到徹底功成的那一刻,天地間的靈機倒灌而來,那股疼痛才消失不見。那種神通與軀殼不契合之感沒再出現了,她變回了當初的那個自己。但是眼前的對峙,又將她從夢幻中拉拽到了現實裡。
橫亙在前方的鴻溝越發深廣了。
愛恨消磨殆儘,浩浩江湖,隻能是各自前行。
“恭迎雲中君。”雲雍朝著衛雲疏抬袖行了一禮,卻不曾從神木上下來。
衛雲疏平淡地瞥了雲雍一眼,似是心照不宣,沒有一個人翻起了舊賬。她的視線轉到了洛泠風的身上,風中吹來淡淡的血腥氣,一句“你受傷了”卡在了喉中,不知道怎麼言說,索性放棄了一切的言語。
“無關人等手中持有我雲中城道器,雲中君,該解釋一二,不是嗎?”宿蘭因冷哼道。
衛雲疏這才看到了洛泠風手中把玩著的“天地混同”。這樣危險的道器,更多的是一種威懾作用,一直束之高閣,數千年來無人動用。她雖然知道駕馭道器的法訣,可從來沒有與人提起過。她凝視著洛泠風,眸中終於多了幾分問詢之色。
洛泠風一拂袖,漫不經心道:“區區道器,運使法門還需要人教嗎?”
衛雲疏:“……”
她望著神木上的雲雍、宿蘭因二人,眼眸中流出幾分惡意。將劍意一催,一道道劍光頓時朝著那一株大樹飆飛去。雲雍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轉而見青光垂落,劍氣仍舊無法攻入內圍,這才定下心來。他惱怒地瞪了洛泠風一眼,大聲道:“你無端殺我雲中城洞天,此仇不得不報!”他不知道為何衛雲疏的身上沒有傀儡絲在,可既然對方神誌清醒,沒有被洛泠風掌控,他又大義凜然道,“雲中君,你忘了昔日在祖師跟前立下的誓言了嗎?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宿蘭因恨聲道:“此獠已經受重傷,我等的罪責待到將她誅殺了再論也不遲!”他料定雲中君是個寬厚的性子,知道對方切切實實地以雲中城的未來為重。要說整個雲中城裡,最為在意雲門前路的,非雲中君莫屬。各大家族為宗門未來謀劃時,還想著自己家族的狀況,可雲中君不一樣,她隻有雲中城。在雲中城之前,就算是殺身之仇,也可以放到後頭。
見衛雲疏麵上露出一抹怔愣之色,宿蘭因還以為她被自己說動,再接再厲道:“昔日罪魁已經被斬殺了大半,我等死不足惜,可族中不少子弟卻是無辜的。”
雲雍也道:“如今上清神
域的消息傳遍各處,過去的飛升真人也回到了仙域中,再辟宗門傳道統。而不周之巔不肯讓步,整個仙域陷入紛亂中。我雲中城若是再生內亂,怕是會給惡人創造機會。”他們心中對“道義”不以為然,可也知道“道義”兩個字能夠壓死像衛雲疏那樣天真的君子!
衛雲疏蹙著眉。
雲中城的道器具有“玉石俱焚”的特性,不到那關鍵時刻,根本不可動用。“天地混同”上有禁製在,一旦爆發威能極其宏大,誰也不知道它是將雲中城還是整個天地都化歸於“無”。狂風呼嘯而來,靈潮如海,肆意奔流。
衛雲疏轉眸看洛泠風,白發在風中拂動,她的神色冷峭,唇角勾起了濃濃的嘲弄與諷意。那雙幽邃的眼眸深紅如血海,又夾雜著幾分空洞。眼尾泛開了一抹緋色宛如飛揚的霞彩,而後那霞彩動了起來,緩緩地順著麵頰淌落,留下了一道灼目的豔紅。衛雲疏的一顆心驟然緊縮,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攫住。浮光掠影一閃而逝,除了空茫,什麼都沒有抓住。
不知道何時,那翻湧的水澤變成了一道倒懸的血瀑。
狂風越發得凜冽,在那遮天蔽日的血紅裡,彌漫著一道觸目驚心的氣機。
衛雲疏心跳如擂鼓,撲通撲通,驅散了耳邊多餘的聲響。
像是過了許久,又像是隻有一瞬,衛雲疏終於從恍惚的狀態中走了出來,她聽到了洛泠風的笑聲。
“你以為,我是如何修到洞天的呢?”
衛雲疏猛地抬眸,她的視線直直地撞入洛泠風的目光裡,像是跌進了滿懷惡意的深淵。
“來吧,跟他們一樣,來殺我吧。”
那張蒼白的、近乎病態的麵頰上,浮上了嘲弄、期待、興奮、愉悅等情緒。
非同尋常的詭異讓衛雲疏如墮冰窟。
她垂下了眼睫,一道急而厲的劍嘯傳出,右手之中,緊握太一劍。
眉心的水滴紋泛著淡淡的金光,叮當聲才起,囚天鎖尚未顯形,就被劍意死死地壓製住,直到那抹金光消隱。
寰瀛真形圖至少抽過南洲、東洲、無塵海三地靈穴,有它在壓根用不著洛泠風消耗自身的靈力要煉化大量的藥力!說什麼“我願意”,分明是“我故意”才是!她總是這樣沒完沒了,甚至不惜以自傷來試探,實在是讓人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