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疏眸光閃了閃,淡淡道:“興許在後頭。”
顏丹渥沒有繼續問下去,她看著前方的鯨骨,憂心忡忡道:“兩道莫名的幽氣掠向了北洲,這五尊邪魔的氣息和修為都增長了不少。而且看樣子,似乎還沒到儘頭。”像他們這樣的仙門修士洞天大圓滿後,便隻能夠去衝擊道果境了。而衝擊道果境,唯有兩種可能,一是“飛升”
脫離浮黎仙域;一便是衝擊失敗,洞天崩散,神魂俱滅。但是北洲原初邪魔跟他們不一樣,如果他們是上界神尊斬下來的“非我”,是神尊之“反”,那麼修為會受到限製嗎?要是他們攀升到道果境,仍舊停留在這方地界呢?誰會是他們的對手?顏丹渥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兩道幽氣?”衛雲疏的心思還在這事情上,她想到了溫白顯隕落後身上掠出的詭異幽氣,低喃道,“萬靈道人、溫白顯俱是入了上清神域後,轉修‘斬諸我’的道人。幽氣是從他們的身上飛出的,他們其實也算是一種‘非我’,故而能夠被原初邪魔吞化。”
北洲這五尊理論上修為能與神尊持平,被被封鎮在了北洲,壓根沒有成長的機會。而現在,上清神域灑下了餌食。衛雲疏很快就想到了那一層,失聲道:“不妙!修行斬諸我的修士不該殺!”
修持此法生時斬落“非我”,飼養原初邪魔,可一次又一次斬“我”,留下的也不是“真我”,那道隕落後,自身意誌磨滅,留下的自然也是“非我”的一部分!所以原初邪魔才能夠得其之幽氣而壯大自身。
“諸位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些。讓浮黎仙域回歸上清,重化我輩存身的歸墟,不好嗎?”隆隆的聲音從鯨骨上傳出,夾雜著濃鬱的惡意與嘲弄的笑。“不妨告訴諸位,正是上清神域與我輩做交易,要我等助力仙域回歸,重演歸墟。昔日桑不為、雲淮等人強行斬落歸墟,將我等驅逐到北洲之地,可要輪這片地界的真正主人,分明是我等才是!”
“我等在歸墟時便生出自我本識,可真正以人形參照,演化駐世之基,則是在歸墟化為浮黎仙域後。說起來也該感謝桑不為他們,要不是他們,我等在那幾尊的壓迫下,不知要幾萬年才能真正脫胎成型。”
衛雲疏叱聲道:“爾等與那五尊本是同體,同生同滅,被鎮壓一道意識,恐怕很快就會生出新的意識,正反之變如陰陽之化,早無法分割了。要不是祖師他們斬落歸墟,你們的修為也不可能被壓製到洞天,並且半點成長不得。”
鯨骨上的聲音一默,片刻後傳出了詭異的“嗬嗬”笑聲。“洞天……洞天……那些即將是過去的事情了!”聲音陡然間變得淒厲,無數陰森的詭煙紛紛湧來,橫掃萬裡長城。衛雲疏、師無方等人見攻襲到來,眼神也跟著一厲,將法器一催,向著前方斬去。層層疊疊的詭煙被劍芒阻絕了一部分,仍舊有些許撞擊到了萬裡長城上,發出了轟然的震蕩聲。
萬裡長城上,一陣金光凝聚成了人形,正是萬裡長城之靈——金靈子。它麵無表情道:“那五位的攻擊力量拔升,快要超過禦魔道器承受的極限了,一旦超過,就無法擁有誅魔之利了。我需要時間調整靈機,最好能得靈力蘊養。”
眾人聽得心中一沉。
師無方袖中數道虹光飛出,化作了八麵旗子落在了城牆上。旗子上光芒四射,橫掃八方,形成了一個消磨邪機的旗陣。此物名“攝元誅魔旗”,是師無方祭煉出來的針對邪魔的道器。可光憑著這些旗子,遠不夠消磨邪魔的力量,她手一揚,
又一個八卦形的羅盤落下,在半空中旋轉不休。這件法器是“複心鑒”,它就能將映照出的法器複刻出,不管是攻襲還是守禦能力,都與原器不相上下。要是力量足夠,甚至能夠將道器也給印刻出來。師無方朝著眾人一介紹,率先向著複心鑒打出一道靈氣。
眾人意會,也將靈力催起,朝著複心鑒中灌去。數息之後,一座新的萬裡長城出現在了外圍,將方防線向著北邊推行了數裡地。萬裡長城顯化後,複心鑒則是光芒暗淡,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是不可能再運用了。
其實“複心鑒”一開始是師無方準備用來映照“真如之劍”的,三千年前,就是靠著真如之劍將這五尊原初邪魔殺退封鎮了,他們這次也準備采取同樣的辦法。映照殺伐之劍消耗的靈力精氣沒那般容易補足,故而將映照的時間選擇了解決無始宗之後。但沒想到北洲生出了變局。原初邪魔不死不滅,直至如今,他們都沒有解決此獠的妙法。可誰知道原初邪魔吞化資糧,修為攀升到過去從未有過的境界,甚至連已經成長為道器的萬裡長城都抵禦不住!
服下了數枚丹藥,師無方吐出了一口氣濁氣,低聲道:“我們要另想對付原初邪魔的辦法了。”
“除了封鎮,沒有彆的路可走。”元符真人的眸光閃了閃,又說,“雖然沒有真如之劍在手,可我等聯手未必不如真如之劍,等那五位氣息弱下來,便可以用法符將他們封印了。”
“若是過去還有點可能,現在——”顏丹渥停頓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直言,“現在恐怕我等聯手,也抵不過五尊邪魔了。”
元英真人忽然問道:“雲中城道器呢?”
一時間數道目光落在了衛雲疏的身上。
衛雲疏搖頭:“不在我身上,而且它一旦祭用,宣泄出來的威能定會撕裂北洲打破萬裡長城,甚至直接撼動靈穴。”
眾人眼神微閃,聽見一道清泠如擊玉的聲音傳來,也附和了衛雲疏的話語:“‘天地混同’不能用。”她沒打算給出解釋,邁步走到了眾人的跟前,手腕一翻,推出了一枚閃爍著流光的章印,“不過‘天憲道章’可以用。”溫顯仁、江黃羽一行人敗亡後,這件洛水神宮鎮道之器,自然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元英真人輕歎道:“我聽說天憲道章需要四家一同催動。”
洛泠風笑盈盈道:“已經催活了。”溫顯仁、洛元殊那什麼都沒有,可江黃羽和湯問天為了催動道器,都嚴格遵照祖師的吩咐,將天命符也打到了其中。剩下的小寒山、洛水宮天命符都已經在她的手中,天憲道章她自然能夠利用。目光在眾人的身上旋繞一圈,洛泠風又說,“諸位多少都受了傷,先服藥調息吧,至少要將自己調整到全盛狀態,方能應戰原初邪魔。”
眾人同樣不想疲兵應戰,眼下有兩座萬裡長城在,能夠爭取到一些的休息時間。故而將心頭的緊張感略略卸去了幾分,道了一聲“告辭”,便紛紛找一處靜地休息。
衛雲疏沒有走。
洛泠風看天、看地、看遠處陰沉的鯨骨輪廓,可
視野中無一物可堪賞。於是,她才慢慢地轉過頭,看著衛雲疏,抿唇道:“你怎麼沒走?”
衛雲疏問:“鸞君道友呢?”
洛泠風漫不經心道:“回無塵海了。”
衛雲疏深深地凝望著洛泠風,想要從那張神色淡薄的臉上看出她話裡的真假。自那日不歡而散後,洛泠風像是一抔徹底冷下來的灰燼,跟過往截然不同了。聖人心讓她找回了良知?讓她看清了自己?讓她徹底放棄了糾纏?聖人心當真有這樣的效用嗎?此刻的她與過去形成了兩個極端,讓人發自內心的感到不安。
洛泠風笑了一聲,淡淡道:“你在擔心什麼?難道我還能讓鸞君偷襲不周之巔嗎?還是說,你覺得少了她這麼個戰力,就無法攻克五尊邪魔了?”
衛雲疏沒說話。
在這兩三句話的功夫,洛泠風已經邁開了腳步朝著她走來了。那橫亙在兩人間的距離逐漸地消弭,可也隻維持了一瞬。一陣清脆的佩玉交擊聲響起,衛雲疏向後一退,讓她們之間的界限在此變得分明。“天地混同為什麼不能用?”衛雲疏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她勾了勾唇,流露出了一抹帶著冷意的笑,“你能在眾人不知情的時候掌握此道器,想來也能夠限製它的威能。”
“你是要所有人跟著北洲一起化‘無’嗎?”洛泠風抬眼,“北洲五尊邪魔乃是因五尊神得以立身。就算整片大陸都陷入虛無中,他們也能夠想方設法重歸世間。不到萬分緊要的時候,不能夠動用這道器。”
衛雲疏扯了扯嘴角:“你真是這麼想的?”
洛泠風皺眉,疾步走向了衛雲疏,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將她推到了牆上,寒著臉問:“衛雲疏,你什麼意思?你在懷疑我?”
衛雲疏撥開了洛泠風的手,輕輕鬆鬆地掙開了她的鉗製,她沒有說話,那雙如黑山白水般分明的眼眸中,的確透出了點那樣的意思。
洛泠風轉身,背靠著城牆。她搭著眼簾,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很是傷懷道:“我已經立下了法契,你是不是還要我立個道誓?”片刻後,她抬眸,看著默不作聲的衛雲疏道,一字一頓道,“我可以立天道死誓,若我行事有違眾人的意願,就讓我洞天法相崩散!精氣儘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