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鎮山河番外.頑石作玉(1 / 2)

傳說模擬器 止汶 12891 字 2個月前

阿石是礦洞裡一個普通的奴隸, 和其他所有這個年齡的孩子一起日日在昏暗的礦洞裡開采玉石。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隻知道自己父母欠了天際財團的貸款,乾到死都沒還上,導致他也被按照法律程序抓捕, 成為了天際財團的私有財產, 被分配到這個子公司旗下的玉石礦發揮他的價值, 償還父母的欠款。

這是負責他們的管教說的,所以一切都真假難辨。不過, 真假對於阿石這樣作為消耗品的奴隸來說來說並不重要,麵對天際財團這樣的龐然大物,他絲毫生不起任何反抗的欲望,隻需要每天都努力乾活,讓自己能夠活到第二天。

活到第二天, 這是阿石每天的目標。

想來這個目標是短暫的,因為他們的生命作為消耗品也是短暫的,不需要什麼長遠的計劃, 簡簡單單就好,目標失敗甚至還不用受苦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著。

對於底層人來說,死反而是最輕易的, 而活著卻是一件這麼艱難的事,且沒有什麼意義。阿石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不快些去死,反而要繼續麻木地活,他沒讀過書, 不懂那麼多, 完全說不上來這是人的求生欲還是漫無目地的期待。

這一切都截止在那個普通的一天。

在奴隸每天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內,阿石餓得受不了,在守衛的默許下偷偷溜出他們居住的棚屋, 去河邊找點水墊肚子。

淩晨的天空中沒有太陽,就像礦洞裡一樣。阿石很久沒見過太陽,記憶裡也再沒有比礦洞裡的探照燈更亮的東西。他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便在河中看到了淡淡的青色反光。

他跳入水中,發現那是一塊玉,一塊掛在人身上的玉佩,玉質通透,反射著月光,被流水衝刷,與河底的那些灰撲撲的石頭完全不同。

玉佩的主人是一個衣著高貴,身上還有一些傷口的少年,他不知道遭遇了些什麼,顯得格外虛弱,見了人來立即驚喜地小聲呼喚,“救我…我是天際財團的繼承人,他們要奪權,故意告訴巫辭我的行蹤想要殺了我!我一直都在家裡沒出過門,之前父親又死了,很少有人認識我,他們不會看出我們長相有不同。你穿上我的衣服,把證明我身份的玉佩拿去把他引開。快按照我所說的做!等我回去,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阿石不太理解少年所說的話,也不知道“巫辭”是誰,可“天際財團”這個詞他聽清了。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詞。

惡意和扭曲的怨恨在心中滋長。

天際財團,天際財團…天際財團讓他像現在這樣每天麻木掙紮,他的一切痛苦都是天際財團帶來的。

阿石曾經也癡心妄想過,如果沒有天際財團,他是否會有父母?

會的,會的。

他說不定會在父母的庇護下安安心心的上學,而不是在這裡看不見天日,吃不好,穿不暖,每日勞作,稍不注意就會遭受鞭打,還時時刻刻擔心一覺睡去就再也見不到明天。

那該有多好啊?那該有多好啊?那樣的日子…是他有可能會得到的嗎?

阿石開始遷怒於這個少年了。

少年沒有做錯什麼,他現在也是一個天際財團的受害者,不過他的身份就是錯的,他靠這個身份享受了天際財團的一切尊榮,這個身份從底子裡就是紮根在下層人的血肉上。

啊,是的…是這個身份引起了阿石的怨恨。

是的,是的,少年甚至還用著習慣性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叫阿石偽裝他的身份,代替他被追殺,或者代替他去死,完全沒有想過阿石該不該為了性命拒絕。那個什麼都可以給出的承諾也隻不過是空口無憑,這就是天際財團帶給這位少年的資本。

阿石忽然感到很難過,他很想把少年打一頓,出一口惡氣,或者是更狠毒一點,將少年殺了,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回自己的棚屋裡去繼續睡覺。

不…還有更好的方法。

一個更為貪婪,更為荒謬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了阿石的腦袋裡。

既然…這少年說,很少有人認識他,那麼,假如…他替代少年,成為了天際財團的繼承人會怎麼樣?

他是否會擁有少年擁有的一切?脫離這暗不見天日的日子,不用再為見不到明天而每日擔憂?

這想法如燎原的野火,冒出一點點火星就無法熄滅,隻會越發繁盛,無法壓製。

是的,是的,可以嘗試…隻要有一點點成功的幾率,就可以嘗試,畢竟再沒有什麼能比死在礦洞裡糟了。

這隻是一場不需要籌碼的賭注,阿石本身的命太輕,算不得籌碼。

取代,取代天際財團繼承人的身份!

阿石早已麻木的的心臟在此時此刻劇烈跳動了起來,幾乎要為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發狂,他陰暗的興奮讓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出恐怖的狠戾,卻努力把臉上不應出現的笑容扯成了擔憂,“原來是這樣…少爺,不過我是天際財團的奴隸,不太清楚你們的信息,萬一他們問我,我該怎麼回答呢?

我的意思是,您叫什麼?我出去以後又該向誰求救,好請他們來救您?”

小少爺顯然沒想到自己家公司的一個奴隸竟然會有以下犯上取而代之的想法,沒有多少防範意識,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腦說了出來,“嗯,確實是個問題…你記清楚了,我叫玉和,是天際財團的嫡係長子,從小被父親養在外麵…要求救的話,你就去找我爺爺的舊部,就是天際財團董事長那派…他們會保護我繼承天際財團……”

他想了想,害怕阿石還沒找到自己爺爺的舊部來救自己就死掉,不放心地反複強調,“你記得避開那個長著雙青眼睛叫巫辭的家夥,他就是個無藥可救的瘋子,暗星有史以來最凶惡的犯罪分子和反人類分子!他之前好不容易落網被抓進監獄都煽動了一整個監獄暴動,還能隨便用一支鉛筆就無限製殺人,鉛筆隨便一扔甚至能造成火山噴發或者是海嘯之類的!玄乎的不得了!你千萬彆落到他手上,絕對會死的很慘的!”

“我記住了。”阿石換上了小少爺的衣服,把那枚證明身份的玉佩掛在胸口,“我會努力用你的身份活下去。”

“什麼?”小少爺沒理解他話的意思,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阿石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一隻掐住他的脖子,一隻帶著不可掙紮的力道捂住他的口鼻。

“唔唔!唔——!”

少爺死在河裡,石頭取代了玉。

其實小少爺是有些病急亂投醫,阿石常年營養不良又從事大量勞作的身體沒小少爺那麼高,昂貴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不倫不類,粗糙的皮膚和手上的老繭、乾枯雜亂的頭發,幾乎一眼就能暴露他的身份。

不過阿石在河裡看著自己的模樣也沒有自卑,他扭頭撿起一塊河裡的石頭,狠狠地砸在了死去的屍體的臉上,將那張臉砸得血肉模糊,然後洗乾淨自己的臉和手,拖著屍體扔進了一般用來扔他們這些奴隸屍體的坑洞。

坑裡的屍體很多,並且每隔兩天就會被清理一次,拿去做肥皂或是做化肥,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多了一具屍體。

阿石不算太聰明,但有一股總拿命做賭的狠勁兒,不然也不可能在礦洞裡活那麼久。

他記得小少爺說很少人見過他,父親又死了,所以…隻要真正的小少爺消失了,他又拿著信物,那麼,認真編句謊話,他會有一定機率成功取代這個身份。

現在,要做的就是從這個被封鎖的礦坑逃出去,去找天際財團的董事長一派。

小少爺看樣子是從上遊漂下來的,這代表上遊一定有可以逃出去的機會。

阿石通過小河一路向上遊,常年營養不足和睡眠不足的身體十分虛弱,但他的意誌卻覺得越來越有勁,河水的衝刷和這段艱辛的路途就像是將石頭打磨成玉石的步驟,越來越給予他真實感。

他通向的是自由和新的人生,所以他不怕累。

阿石遊到上遊的儘頭,爬上戈壁,終於見到了城市邊緣的輪廓。

那是一座即將破曉的城,每一棟樓都像巨大的軍刀插在地麵上,宏偉而肅穆,那是屬於天際財團管控的天際城。

天邊一抹青光將至,劃破了黎明,阿石第一次見到記憶中模糊的太陽。

“您很會逃,在下找了許久。”

一雙手忽然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青年溫和的呼吸從背後靠近,帶著絲絲血腥的藥味卻很沉靜,讓人察覺不到危險。

“彆害怕,隻要您配合,在下暫時不會殺您。”

有著蒼青色眼眸的青年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卻毫不關心自己的傷勢,他從背後摟住阿石,若無其事地摘下阿石脖子上的玉佩輕輕摩挲。

阿石總覺得那修長的手指是在確認那塊玉的模樣和質地,與他這塊假作寶玉的河中頑石相對比。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明明應該感到恐懼,感到自卑,卻隻從青年冰冷的皮膚上嗅到淡淡的藥味,在那苦澀的藥味裡察覺到溫和的妥帖。

阿石喝過中藥,在礦山這裡,他們是消耗品,但總歸是孩子。有個年紀很大的奶奶是一位守衛的母親,有時心疼他們這些孩子,會在礦山附近采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藥回來,給他們熬點不知是否有用處的中藥湯水。

這位青年給阿石的感覺就像熬中藥時絲絲縷縷的煙氣,讓苦澀的味道酥酥麻麻地鑽入骨頭,使這點兒暖意泛出一點不知期望什麼的酸楚,一直從尾脊骨竄入大腦。

這對於底層人來說並不算太苦,喝下後就能安穩沉入夢鄉。

“很抱歉…”青年將一支鉛筆抵在了阿石的脖頸處,做的是威脅的事,卻很親昵地將他的腦袋按在懷裡,安撫羊羔似的揉了揉他的頭發,“您現在被綁架了。”

阿石的臉貼在青年的胸口,想起了小少爺之前和他形容的“巫辭”。

那麼,現在挾持他的就是那位“巫辭”,全暗星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犯罪分子?

人的名,樹的影。

隻要有名聲傳出來,就代表很大幾率上來講不是泛泛之輩。“巫辭”在天際財團的繼承人小少爺嘴裡都是那樣的名聲,哪怕他模樣再無害,語氣再溫和,也絕對不能反抗。

阿石可沒有僥幸地認為自己能夠打得過這位“全暗星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犯罪分子”的可笑設想,他立刻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卻被巫辭抵住了嘴唇。

有著沉靜青色眼眸的青年微笑著低頭看他,那雙眼睛仿佛含魔魅的蠱惑,“噓,彆辯解,聽話。”

阿石鬼使神差說不出任何話來了,他沉浸在那雙青色的眼睛下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隻想要永遠被這雙眼睛這樣注視。

他迷迷糊糊地把靠著這身份獲得新人生的決定拋在腦後,乖乖地跟著小少爺死前千叮萬囑過危險的恐/怖/分子上車離開。

巫辭不像一個犯罪分子,他更像是一位長輩。他說話總是溫和的,行為總是得體的,情緒總是克製的,一切事情都能被他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