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心怡聽說葉棠失憶之後, 磕磕巴巴了半晌,這才反複確認她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在捉弄她。
“袁女士,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話, 您可以來我們特警總隊谘詢我的上司。我想他明天下午應該有空。”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的話, 我相信你……莎莉你從來就不是個會撒謊的孩子,你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何況……”
袁心怡用葉棠幾乎無法聽清的聲音低喃了一句:“莎莉不會叫我‘袁女士’……”
在這之後, 葉棠向袁心怡表示自己想和袁心怡見上一麵,問袁心怡能不能撥冗,袁心怡立刻大方地同意了,兩人遂定下周末見麵。
周末,葉棠在袁心怡指定的公園裡見到了她。
袁心怡是個樣貌溫婉的中年女性。她個子矮小, 比陳莎莉還要低上半個頭。一頭半花不白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平平無奇的馬尾, 身上的衣服還是二十年前的款式。就連腳上,袁心怡穿得都是手工感很強的布鞋。
發現葉棠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腳上,袁心怡臉上一紅,訥訥解釋道:“不是莎莉你買給我的鞋子不好,是我都穿一輩子布鞋了, 穿慣了……”
說罷袁心怡才想起葉棠失憶的事情。她連忙抬起頭來,果然看見葉棠麵露茫然,頓時尷尬。
“對不起啊莎莉、我又忘了……!唉,我這腦子、我真是個豬腦子……”
袁心怡說著就想去敲自己的腦袋。她這副自虐的模樣實在讓葉棠皺眉不已,葉棠抓了她的手,等她看過來才柔聲說:“沒事的,我不介意。”
袁心怡跟葉棠說了很多話,她還拿老式的多層不鏽鋼飯盒給葉棠帶了整整好幾層的家常菜。
比起外麵餐館裡的菜肴,袁心怡帶來的家常菜很難說是色香味俱全。不過這些賣相不怎麼樣的家常菜其實味道很好, 隻是嘗上一口就能感受到做菜之人的愛心愛意。
袁心怡緊張地瞧著動筷的葉棠,等聽到葉棠說這些家常菜都好吃合胃口,她這才開懷地笑起來:“我還怕你口味和以前不一樣了呢!還好,就算沒了記憶,口味也是和以前一樣的……”
提到記憶,葉棠停下筷子,拿紙巾抹了抹嘴:“袁女士,我能問問你,我和你是什麼關係嗎?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袁心怡的人和她帶來的菜一樣,都是樸實且不懂矯飾的。葉棠一句話就讓袁心怡變了臉色,她又開始磕巴起來。
“我、我是你在的孤兒院的院長……你是、你是孤兒院裡的孩子……”
“還有呢?袁女士、袁院長,能告訴我更多,我以前的事麼?我很想找回我以前的記憶……”
袁心怡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更難看了。
“……為、為什麼非找回以前的記憶不可呢?你就算沒有過往的記憶,不也是好好的嗎?”
哦,看來這位袁女士確實知道些什麼。
葉棠的臉上流露出帶著七分不安、三分哀戚的神情來:“沒有過去的記憶,太讓人不安了……我既不知道自己的爸媽是誰,他們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陳莎莉’,自己以前都做過些什麼。”
說到這裡,葉棠加重了神情裡悲痛的比例:“雖然我現在知道了,原來我壓根兒就沒有爸媽。”
“莎莉……”
袁心怡心中一痛,她那激烈動搖的眸光讓葉棠以為她這下她肯說出她隱瞞的內容了。然而——
“我知道你很不安。但是啊,莎莉,你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滿是皺紋的雙手握緊了葉棠的手,這雙手如此粗糙、粗糙得幾乎都有些紮人。可這雙手也很溫暖,溫暖到甚至讓人都感覺有些燙的地步。
“沒有過去就意味著不必被過去拖累。把這當作全新的開始不好嗎?莎莉你是這麼好這麼有能力的孩子,即便你沒了過去的記憶,也一定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說著說著,袁心怡的眼角就濕潤了。
葉棠利用向導的能力感應袁心怡的情緒,打算看看袁心怡是想起了什麼才有如此複雜的情緒,結果袁心怡的情緒與她的記憶並不互相關聯,葉棠能夠感受到的僅僅是袁心怡那又心酸、又憐愛,又疼惜、又不忍,其中還夾雜了唏噓、感慨乃至慶幸等等複雜感滿滿的情緒。
那滋味,簡直像是一廚房的調味料全部打翻在了一起,什麼酸的甜的鹹的麻的全部裹攪其中。
葉棠想過袁心怡不希望她“恢複記憶”是因為袁心怡做了什麼對不起陳莎莉的虧心事。可如今看來,事情並不是那樣。
袁心怡對陳莎莉的疼惜與憐愛,那是與母親對孩子的疼惜與憐愛一般無二的東西。
袁心怡之所以在產生這種種複雜晦澀的情緒時沒有浮現出任何的記憶,很可能是因為她一丁點兒都不願意回想起相關的事情,她在抗拒回憶能夠勾起她這些情緒的過往。
這一趟,葉棠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也不算是白跑。
在那之後,葉棠抽空去了袁心怡口中的孤兒院。
袁心怡仍然不希望葉棠“恢複記憶”。知道她來孤兒院是為了刺-激記憶,看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記憶,情緒上有些猶豫。但她又沒法拒絕葉棠——陳莎莉和葉棠打給袁心怡的款項都用在了孤兒院上頭,袁心怡沒道理阻止孤兒院的讚助人前來查看孤兒院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