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的小女兒也笑:“您難道不知道宇文家之所以派人來我們銀家求親,是為了分開他家大公子與大公子的心上人麼?”
在銀音嫁給了宇文家大公子的那一世,她統共也就見過大公子一次。這一次還不是在新婚當日,而是在大公子宣布閉關的那一日。
前一世她是在銀家答應了宇文家的求親之後才重生的。當時她怕重生的事情暴露,隻敢站出來讓妹妹不要嫁進宇文家,卻不敢說出為什麼。銀沙卻當場就被她激發了反骨,以為姐姐這是想搶走自己的婚約,遂把她當賊來防。
一麵要和妹妹鬥法,一麵要和羿蒙花前月下,加上銀音自己也在刻意回避宇文家——第一世發生的事,還有在宇文家遇上的那些人,都給銀音留下了很強的PTSD。銀音光是聽見“宇文”兩個字都會覺得全身有螞蟻在爬,羿蒙也曾經不止一次地安慰過PTSD發作的她。
經過前一世的幸福美滿,銀音總算克服了宇文家相關的PTSD。這一世她重生得比前世早,總算是鼓起勇氣去做了前世沒有勇氣做的事。
她想弄清楚自己在宇文家與宇文家大公子之間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
也是巧了。就在她和妹妹離開赤炎海上的那座宮殿、在回銀家的路上閒逛滯留的這幾天裡,她派去玄水國鼓城打探消息的人終於送了消息回來。
“大公子仙骨俱廢,本是燈枯油儘之相。宇文家一位侍女卻對他生死不離,有情有義。大公子愛重此女,將此女收到身邊,但怕自己短命連累了她,所以沒有娶她。”
銀家家主很是不耐煩地打斷銀音道:“那又如何?!沒成婚就是沒成婚!再是愛重也不過一介侍女,你們害怕嫁過去會被個侍女欺負嗎?還是說你們在意大公子仙骨已廢?怕嫁過去沒多久就會當寡婦?”
“當宇文家的寡婦不也沒什麼不好?你們若是還想再嫁,為父可以去求宇文家,讓宇文家允你們歸家再嫁!”
銀音一噎,沒想到父親從她的話裡聽到的重點與她所理解的重點截然不同。這讓她一時呆滯。
銀沙這會兒不吃麥餅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起身:“那父親可知,大公子的這位心上人為了救他,硬是生拆了整個藏龍崗,九死一生地取到了龍丹。”
喟歎一聲,銀沙的目光轉向父親:“宇文家乃是鼓之後裔,大公子服了龍丹,已是結出道骨。”
銀家家主一聽大喜過望:“那不是更好了嗎?這樣大公子就能長命百歲,你們嫁過去也不用害怕當寡婦了!”
像是聽到了什麼蠢話,銀沙哼笑一聲。銀家家主還來不及朝著她惱,就聽銀音道:“大公子的心上人即便為大公子續了命,仍是被宇文家趕出了門去。這等過河拆橋的作派……父親真以為你將我們姐妹中的某一個嫁過去之後,就能從宇文家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嗎?”
有幾個小姑娘沒在幼時崇拜過似乎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父親?又有幾個小姑娘在自己長得足夠大以後沒有對自己的父親失望過?
銀音與銀沙此時正是後者。
作為家主,她們活躍的時間並不比父親長,因為她們是女子,孩子得通過她們的腹部來降生,她們不得不將自己一部分的人生分給自己的孩子,分給孩子的父親、自己的伴侶。
儘管如此,兩人到底都是當過家主的人,一點成年人應有的眼界,二人還是有的。
當她們的父親張口說出一些讓她們眼中的“父親濾鏡”片片碎裂的話來,她們再看眼前的父親看到的就不是一個偉岸的背影,而是一個賣女求榮的小人。
“父親,我們不會嫁給宇文家的公子。”
“你們——!你們——!”
銀家家主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捂著心口,指著二女的鼻子點了好半天才詞窮地擠出一句:“逆女!!兩個逆女!!你們要是不願意嫁,那從今天……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叫我父親、不要認我這個爹了!!”
銀沙勾勾嘴角:“噢?您說這話是認真的?”
暴怒的銀家家主隻恨不能把兩個女兒抓過來都狠打上一頓,好叫她們知道她們這麼沒大沒小的後果,可惜,他自己也不過煉氣期的修為,且他公務繁忙,已經很久沒有認真修煉過了。
他絕對不是怕兩個女兒對他一個是二對一,他隻是心懷慈父之愛,不想她們兩個還未嫁人的小姑娘當眾丟臉。
“什麼認不認真!?我堂堂家主,難道還會出爾反爾!?”
銀音對妹妹對視一眼,這一眼之後,她再望向銀家家主,眼神裡已經沒有女兒對父親的濡慕,隻剩下冷冰冰地衡量。
“好。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家主的意思。既然你是這般想的——”
銀音話音微頓,與她後半句話一起出鞘的,是她的劍。
“你既已不是我父,那我便沒理由遵從你的想法。”
“順便,”
法器在手,銀沙也笑:“家主之位,能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