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環仰頭瞧著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去的兒子:“太子,你手上資源有限,單靠你的手裡的那些東西,你以為自己給得了紫瀅太子妃的派頭與名望嗎?你想,若本宮真的想要欺辱她,何必在第一次見她時就給她五百萬靈石?本宮隻要不認她這個兒媳,她連王宮都無法踏足!”
其實這還是委婉的說法了。
她若沒去見紫瀅、沒給紫瀅那五百萬靈石,隻怕有得是世家淑女、仙門弟子去找紫瀅麻煩——紫瀅一天沒有官方認可的身份,就一天隻是個玩物。縱使太子護著她,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碧風國裡又不是隻有紫瀅這麼一個野心勃勃的女子。紫瀅可以,其他自認不比紫瀅差的女子自然會覺著自己也可以。
紫瀅如今能在王宮裡過得風生水起,還能用她給的五百萬靈石當資產“回饋於民”、說白了就是收買人心,甚至攛掇太子來找她的麻煩,可見是已經沒有其他需要對付的人了。
但凡她對紫瀅起過一點點歹心,隻要示意宮中侍女去給紫瀅小鞋穿,紫瀅也不至於才在王宮裡住了兩個月就把她這個未來婆母鎖定成了要對付的下一個目標。
“太子?”
見太子好半天不說話,江天環還以為自己終於點醒了兒子。她舒了口氣,伸手想要輕拍兒子的肩膀:“太子回去歇著吧。有時間多去處理些公務。等你——”
啪!!
一聲脆響,太子竟是打開了江天環的手。
“等?你還要我等多久!?但凡母後多給我些實權,我又怎麼會給不了瀅兒你說的派頭和名望!?”
“說到底還不是母後你貪權愛權,想要一個人獨霸大權,我這個太子才一點兒都沒有太子的威風!隻能一直在你身後當個跟屁蟲!應聲蟲!!”
“但是母後,從今往後你休想操控我的人生!!”
被憤恨的目光瞪著,江天環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就連眼前的青年都讓她感到異常陌生。
“彆以為我還是那個你說一句我就信一句的小孩子!還是說,母後,你當我是個傻子?”
太子彎起唇角,勾起個譏諷的笑:“你當我真不知道你在人前故意給紫瀅那麼多靈石就是在做戲給人看麼?”
“你是想讓百姓覺得你是個慈母!是個偉大的王後!是個無可指摘的長輩!你根本是用五百萬靈石買了民心,買了民意!!”
“你這個眼睛裡隻有自己的弄權毒婦!!”
“——”
江天環久久失語。
眼睛裡隻有自己?弄權的毒婦?這是,在說她?
雖然她是見到紫瀅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作為準兒媳的紫瀅。雖然她真的是因為媚姨的提醒才勉強在紫瀅的麵前改口,讓分手費變成了見麵禮……
雖然平心而論,她是有對權利的執著與渴望的——完全不渴望權勢的聖人在這世上可沒有幾個。正因如此,聖人才會是“聖人”,聖人才如此稀缺,聖人也才會這麼為人追捧。
可她真的沒想過會從自己兒子的嘴巴裡聽見這些個字眼。
是,她承認,她是沒有給太子太多的實權。可那是因為,和實權成正比的,是風險啊。
太子羽翼未豐,又沒有經曆過太多的挫折。他許多事情都做得那麼想當然,她如何敢放權給太子?
太子若行事不妥被人逮到把柄,為人詬病是小的,被人威脅、被人利用才是大問題。真到了那種時候,她甚至不期待太子能夠反擊,她隻希望太子不會被壓力直接壓垮……!
她為保護丈夫、保護孩子、保護這個有丈夫孩子的國家竭心儘力。到頭來,她的孩子卻說她這是“弄權”?
江天環紅了眼睛。
她那雙百年間沒空流下一滴眼淚的眼睛,在這一刻,出奇地酸澀。
“……出去。”
金色的甲套指向大殿外頭。
太子還要張口,江天環已然暴喝:“出去!!!”
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這樣吼的太子立刻慫了。他一麵挪動腳步,一麵回頭還想再放幾句狠話,卻見自己的母親拖著沉重的後袍,慢慢地拾級而上,重回禦座。
興許是這一刻江天環的身影太孤獨了,又或許是這一刹江天環的背影太決絕了。太子囁喏幾聲,最後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灰溜溜地出了大殿。
“‘看清’……”
坐回禦座之上,想起葉棠說過的話,江天環笑出聲來:“我寧肯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