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兵決定換一種方式:“點點,你弄這個是要做什麼呀?”
賀笙轉過頭,看向譚兵,總算開了口:“壞東西總是偷吃小爸的東西,我、我要幫小爸懲罰它們。”
小爸說過,跟人說話不能不看對方,這樣很不禮貌。
譚兵:“……”這樣的懲罰方式確定沒有問題嗎?
賀笙似乎看出了譚兵的想法,猶豫道:“小爸很生氣,也很難過,我想讓小爸開心一點,叔叔,我這樣做不對嗎?”
譚兵喉間一哽,他沒能立刻回答賀笙的話,用沉默擺明了態度,這份無聲的答案成功傳遞給了賀笙。
“叔叔,你用什麼方法都沒用的,我、我是不會幫你喊小爸的,也不會讓你去打擾小爸的。”賀笙態度堅決。
譚兵:“……”這孩子怎麼那麼聰明?!
“我、我知道叔叔阿姨沒有做壞事,對我小爸不好的是以前那位導演伯伯,可是我小爸也很可憐呀。”話題猛然一轉,賀笙說著說著,想到了傷心事,眼眶漸漸通紅。
“下雨了,我問哥哥姐姐們,可不可以給我小爸送傘,他們都不理我,如果我不給小爸送傘,就沒人給我小爸送傘了。”賀笙還記得談定康,還有談伯伯給他小爸送傘,但這時候搬出談伯伯,麵前的叔叔阿姨就不會理解他小爸到底有多可憐了。
譚兵和助理被賀笙說得紛紛紅了眼,小孩用帶著哽咽的奶音說話,紀斂的可憐都瞬間擴大了幾十倍。
“大爸爸說,賀家的人絕對不能被人欺負了去,小爸不在意這些事情,但我是賀家的人,是小爸的小孩,我不能不幫我小爸不在意呀,這麼短的時間,我小爸還沒委屈夠呢,你們這麼著急跟我小爸道歉,求我小爸回去上節目,我都看不出來你們有多大的誠意,蕭叔叔說,小爸現在人氣很高哦,你們是不是想利用我小爸呀?”
譚兵:“……”
難以想象,他會被一個小孩懟得啞口無言,也產生了一個可笑的懷疑,賀笙真的才隻有三歲半嗎?
這些話讓賀笙自己來說,他肯定是不會說的。
原話是從賀銘沉口中說出來的,賀銘沉跟蕭默在書房處理事情的時候沒有刻意避開賀笙,賀笙看似在玩他的積木,其實小耳朵一直放在賀銘沉那裡。
他把賀銘沉的話記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覺得他大爸說得對,現在對譚兵這樣說,才會說得那麼通順。
賀笙吸吸鼻子,重新將小屁股對著譚兵,不想搭理譚兵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叔叔,你不理解我,也不理解我小爸有多可憐,叔叔,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賀笙撿起地上的木棍,繼續戳著他的壞東西,他被自己說的話感染,情緒有些激動,戳壞東西的力道都大了不少。
說著不想跟你說話了,但賀笙還是沒忍住,將心中想法喃喃吐露了出來:“叔叔,小爸告訴我,壞東西很壞,所以可以懲罰它們哦,小爸沒有跟我說,小孩子不可以這樣對付壞東西,做錯事了就一定要接受懲罰……”
賀銘沉沒有體會過親情溫暖,他希望賀笙能在這種環境裡長大,一年前,賀笙每個月都會去賀家老宅住上一個星期,那是賀笙最不喜歡的七天。
賀家老宅有很多小孩,他們都不喜歡跟他玩,小孩們裡有個孩子王,是賀銘沉哥哥的兒子,叫賀旻奕。
賀笙知道賀旻奕討厭他,賀旻奕總是讓彆人來欺負他。
有一次,他的小蛋糕被賀旻奕養的狗狗吃了,他傷心地拍了狗狗的腦袋一下,賀旻奕給家裡人告狀,他被賀家長輩們教育了一頓,最後是大爸爸幫他討回了公道。
他沒敢告訴大爸爸到底發生了什麼,最終成為了他的心結。
——狗狗那麼可愛,你怎麼忍心打狗狗呢!
——賀笙很壞哦,他年紀那麼小,心思就很歹毒了,他會虐狗哦。
孩子們傳的這些話,賀笙不是全部都能聽懂,但他知道,他被孤立了。
所有小孩都覺得他是壞孩子。
賀笙覺得自己沒有錯。
小狗吃了他的蛋糕,他打一下小狗應該沒有錯吧。
而且,他是輕輕的打,沒有真的要打痛小狗,他也不會虐待小狗的。
可是,他們都說他錯了,他是壞孩子。
時隔那麼久,小爸跟他說:“做錯事就得有懲罰,懲罰必須按照對方犯下多大的罪來定,而這些東西企圖侵吞我們的食物,它們犯下的就是大錯!”
紀斂情緒激昂,麵目都有些猙獰了,但就算再怎麼猙獰,都是好看的。
賀笙覺得這副模樣的小爸也好帥哦。
因為,小爸間接的告訴了他,他不是壞孩子,他曾經的做法沒有錯。
他不會再讓彆人欺負那麼好的小爸了。
“小爸是最好的小爸,小爸傻乎乎的,被欺負了也不知道生氣,我、我得替他生氣呀,不然我小爸就真的太可憐了。”
譚兵沉默地看著把自己縮成一團,徹底不想跟他說話的賀笙。
看著小孩委屈的側臉,他隱約明白了賀笙說的“他不理解賀笙,不理解紀斂有多可憐”是什麼意思了。
他目光落在賀笙手臂上,即使被外套包裹,也能想象出衣服下的手臂有多纖細,或許連旁邊的梧桐樹都抱不住,卻努力撐開到最大,擋住身後的落地窗。
譚兵知道,紀斂就在落地窗後,所以賀笙剛才才會做出這個動作。
即使紀斂不在這裡,賀笙也想用這種方式保護他的小爸。
譚兵再去看木板圍牆的時候,心境已然跟初見時不同了,能直視這些可怕的東西,對於小孩這種做法,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了。
他為自己利用賀笙去見紀斂感到羞愧,也為自己在明知道紀斂拒絕的情況下,還要來打擾紀斂感到抱歉。
在領導都發話不強製紀斂繼續錄製的情況下,他還要再向紀斂爭取一次機會,他的本意根本不是為了紀斂好。
他隻是想讓這個節目順利進行下去,私心不想錯過這白給的熱度罷了。
他也不過隻是一個卑鄙的人而已。
“點點,叔叔剛才沒有回答你的問題,是叔叔的不對,叔叔知道,點點是在幫你小爸出氣,懲罰這些壞東西,點點有這種想法就已經很棒了,叔叔很羨慕你小爸有你這麼棒的孩子哦。”譚兵放輕了聲音,將禮盒推到了賀笙腳邊。
“這東西是叔叔自己挑選的,沒有任何目的,叔叔想送給你和你的小爸,點點替你小爸收下好嗎?”
賀笙的眉眼舒展開來,心思敏感的他察覺到了譚兵的變化,轉瞬就對譚兵露出了笑容:“謝謝叔叔。”
譚兵一顆心都化成了輕飄飄的棉花糖。
“叔叔說錯了哦。”賀笙笑笑糾正道,“你們應該羨慕我有那麼好的小爸。”
……
“譚哥,你不打算見紀斂了嗎?”助理一頭霧水地追上了譚兵。
譚兵一大早把她叫醒,匆匆趕來這裡,在外麵等了那麼長時間,就為了見紀斂一麵,說服紀斂。
結果人都還沒見到就這麼回去了?
譚兵:“嗯,回去吧。”
助理:“為什麼?”
譚兵:“你沒聽懂賀笙的話嗎?”
助理滿臉懵逼。
譚兵歎了口氣,沒有解釋:“讓他們好好休息吧,不要打擾他們了,回去後再找一位替補嘉賓吧。”
-
賀笙在外麵跟壞東西們玩了一會就覺得沒勁了,草坪正對著客廳,通過落地窗能直接進入客廳。
此刻落地窗開了一半,賀笙有些疑惑,他是從大門出來的,他不記得自己出來的時候,落地窗有沒有開著。
能走捷徑,他還是選擇走捷徑。
他在外麵脫掉了鞋子,剛邁入客廳就被紀斂抓了個正著。
帽子上的柴犬耳朵被扯了下,賀笙被迫轉了個方向,看到躲在窗簾後的紀斂,他立馬露出明媚的笑容,張開雙臂抱住了紀斂的腰。
“小爸,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剛做好了蛋撻,想過來找你,沒想到你就進來了。”紀斂抬腿,將早就準備好的小倉鼠拖鞋踢到賀笙腳邊,“穿上,地板涼,彆感冒了。”
賀笙乖乖穿上,高興道:“小爸,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不不不,我們是雙向奔赴耶!”
哪裡學的這些話。
紀斂被小孩逗笑,彎下腰,放著蛋撻的托盤擺到了賀笙麵前。
蛋撻雖然還冒著熱氣,但明顯不像是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
賀笙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也沒想過,他的小倉鼠拖鞋為什麼會早早就從玄關跑到了客廳。
“好香,”賀笙剛抬起手,小手就攥成了拳頭,“我、我在外麵跟壞東西玩了會,得洗手,小爸等等我。”
他說著鬆開了紀斂,箭一樣衝向了廚房。
紀斂唇角微勾,看向落地窗外,譚兵那輛車子已經開走了。
下了幾日的雨終於停歇,厚重烏雲撤去,這一抬眼,陽光直直灑入他的瞳孔,刺得他閉上了眼。
那光芒太刺目,但是很溫暖,就像賀笙稚氣卻堅定的話一樣,讓他的胸口陣陣滾燙。
往常沒人光顧的彆墅在今日來了許多不速之客,譚兵剛走,一輛陌生黑車又停在了彆墅門口。
紀斂靠在落地窗框邊,咬了一口蛋撻。
他眯了眯眼,在灼熱的陽光中艱難辨認出了那輛車的牌子。
看到車牌上5個8,紀斂忽然覺得,這太陽也沒有這車牌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