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家中一日 保鏢、鄰居、想入土(三合一……(2 / 2)

劉欣然挑眉:“多年輕?”

“還沒上大學。”亞曆山大說,“我進屋坐了坐,布置得很溫馨,也很有格調。”

劉欣然了然,這就是說,對方絕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暴發戶,擁有和社區居民旗鼓相當的財富。

“一個人?”她問。

“有個小男朋友忙前忙後的。”亞曆山大笑笑,“和我是同校,在市政廳。”

劉欣然滿意道:“挺不錯了,比胡慧娜有眼光。”

亞曆山大忍俊不禁。胡女士也是他們的鄰居,自己開了家美容醫院,原本在社區也頗有臉麵,可惜晚節不保,新交的小男友上不了台麵,C類高中畢業,父親在酒吧工作。

被鄰居們發現後,胡女士一時淪為笑柄,好久沒敢露麵。聽說最近去了彆的城市,指不定就要搬走了。

相比之下,新鄰居的男友是市政廳的A類生,說出去可體麵多了。

“我送了他們一籃蔬菜,他們回了甜品盒,是家裡廚師做的,味道還行。”亞曆山大點評。

劉欣然頷首,初來乍到,請不到高超的私人廚師很正常,可要是沒有私人廚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們有空約個下午茶。”劉欣然對鄰居的興趣到此為止,“吃飯吧,依綾,羅伯特,你們作業寫完了沒有?”

樓梯上傳來兩個孩子的腳步聲,劉家的夜生活正式拉開序幕。

這是富人社區平凡的一天。

也是鹿露在新家的第一天。

她餓得早,六點不到就開始吃晚餐,吃完也不過六點半。

林泮告辭回家,她閒來無事,在屋裡四處閒逛。

看看書房,翻翻書架上滿滿的紙質書籍,欣慰地發現眼熟的名著,但不想看書吸取知識,拿了雜誌坐在露台上慢慢看,配著老吳做的意大利冰激淩,倒也享受晚風的清涼。

時尚雜誌不管什麼年代都容易懂,她被種草了幾件衣服,一看正好是DP的款,直接拍給艾克斯,問他能不能買。

艾克斯回得很快,說她看中的都是限量款,店裡已經沒貨了,需要排期,且他不建議她穿雜誌的這款。

鹿露:【你說實話,是沒有貨,還是得再買點東西?】

艾克斯:【我不否認高級VIP有優先購買權,但更重要的是,這件苧麻的商務裙不適合您的年紀】

他發來幾張新款的照片,紅色波點襯衫裙,粉白條紋西裝,格子百褶裙。

鹿露不得不承認,艾克斯比她會搭配。

她很直接:【多少錢?】

艾克斯:【我可以幫您預定一下,大概下個月就能拿到了】

鹿露托住腮幫子,思考兩秒,翻過一頁雜誌,把看中的絲巾、胸針、發夾、襪帶、鞋子全都圈起來,然後發給他:【夠嗎?】

艾克斯:【很感謝您的喜歡,但過度消費並不是一個理性的選擇,下個月還有十幾天,很快的,我保證月初就讓您拿到】

艾克斯:【悄悄說一句,這幾件本市還沒有購買記錄,我想半個月後,全市與您撞衫的人也不會很多】

縱然知道有套路,可他的體貼和關心還是讓鹿露很受用。

尤其此時漫天繁星,周圍的鄰居家燈火通明,人影往來,看著好不熱鬨。而她孤零零待在新家,無事可做,沒有朋友,這點關懷就自然而然被放大了。

鹿露過去很討厭買奢侈品還要配貨的行為,厭惡他們的高高在上,但現在,假如能用錢買到快樂,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個家裡的其他人,誰不是衝著錢?

今日如此,今後恐怕也如此。

錢不花,還能乾什麼呢。

鹿露心生感觸,難免觸動:【夠了就都要了】

艾克斯:【鹿小姐是急用嗎?】

鹿露:【算是吧】

艾克斯:【可我已經下班了呢,明天早上才能錄入係統,明天上午我再來和您確認,可以嗎?】

鹿露真的被感動了:【我付得起哦】

艾克斯:【^_^我知道,紫水晶小姐】

鹿露:“……”

他在撩她,還是錯覺?是在撩吧,肯定都是為了她的錢!不要當真、不要當真,人家是在工作。

【那明天見~】

她飛快關掉屏幕,喝口氣泡水壓壓驚。

她的冬眠症剛剛痊愈,就患上了新的病:多疑、怕死、誘惑多。

俗稱高淨值人士職業病。

*

夜色撩人,鹿露在經受誘惑的時候,林泮已經來到了市中心的一間高檔公寓。

他按響門鈴,等了一分多鐘,裡麵的人才慢吞吞地打開門。

“進來吧。”開門的是個約莫四十餘歲的男性,眼角已經有了細紋,可身材維持得很好,穿著真絲睡袍也能看得出肩寬腿長,腰帶鬆垮地係在胯邊,稍稍露出胸膛。他手指間夾著一支香煙,散漫地沉到沙發裡,“今天怎麼過來了?”

“下班早,過來看看阿澈。”林泮徑直走到最裡麵的臥室,輕輕推門。

裡頭暗得沒有一點光,隻能借過道的光明一窺場景:透明無色的城堡中,清秀的少年閉目熟睡,像是童話中的睡美人。

林泮沒有出聲,又默默合攏門。

他回到客廳,掏出一疊現金。

男人挑眉:“哪來的?”

“賣了點東西。”林泮將鹿露送的袖扣賣掉了,全新的DP袖扣,隻稍稍折價。

“蕭曼送的?”男人嗤笑,“早點放棄吧,她這種靠男方家裡上位的女人,對彆人大方不起來,你好好考慮我的建議,我幫你牽個線,長久不敢說,撈一筆總是沒問題。”

林泮搖頭。

“唉。”男人吐出兩個煙圈,“早知道你這麼要強,當初就不該選你,保育院裡長得好的可不止你一個。”

林泮抿抿唇角,沒有頂嘴。

這個男人叫柏納德,大多數保育院的孩子都會取這樣的名字,簡單好記,十七歲就跟了個家產豐厚的女士。他本錢好,在對方身邊待了八年,得到一個孩子及豐厚的分手費,在保育院中算混得很好了。

按照院長的說法,能一飛衝天的都是運氣好,長久不衰的才是聰明人。

柏納德是後者。

他知道“愛”不長久,二十多歲就回了趟保育院,物色優秀的苗子培養。林泮就是其中之一,受過這位叔叔不少援手,和他的兒子柏澈情同手足。

當然,他們彼此都清楚這不是親情。

柏納德慢慢變老,色衰則愛馳,他需要新鮮年輕的男孩作為幫手,也許就是介紹給他的情人,也許是介紹給情人的朋友。

這種前輩提攜後輩的模式,在保育院中並不罕見。

院長早就告訴過他們,雖然大家沒有血緣關係,可一起長大就是緣分,今天誰發達了,就要提攜彆人,來日落魄了,彆人也會拉扯他一把。

柏納德因此替林泮支付了昂貴的補習費,幫他報了多項比賽,送他去參加夏令營,也替他置辦衣服,A類大學的門檻何等苛刻,林泮再聰明努力,也需要一些額外的幫助。

假如人生有賬本,他必然是林泮的第一債主。

但若說雙方毫無感情,也未必如此。

柏納德被情人分手,他並沒有要求林泮替他挽留,雖然不看好蕭曼,也沒有置喙林泮的決定。他冷靜地等待這個年輕人闖蕩,直到頭破血流,心甘情願地為自己驅使。

而這一點,林泮也很清楚。

他的“自由時間”很少,兩三年內沒有起色,就會逐漸墜落。

“我已經放棄蕭曼了。”林泮斟酌道,“事實上,我在考慮是否要換一份工作。”

柏納德按滅煙頭,不耐煩道:“彆犯傻,我手頭還有點錢,用不著你替阿澈付這個費用。”

林泮沒有作聲。

柏澈在胚胎時就做過基因篩查,結果並不理想,可柏納德的分手協議寫得明明白白,他隻有一次機會,一個孩子。而彼時,柏納德韶華不再,也沒有穩定職業,幾乎不可能再得到其他女性的青睞。

他隻有這麼一次機會。

柏澈就這樣出生了,果不其然,他患有嚴重的免疫缺陷症,隻能終身生活在無菌房裡。

這是開支不算多,可需要持續終身。

柏納德原本能和兒子過上富裕優渥的生活,但為供養兒子生存,不得不蝸居在小公寓,將其他支出縮減到最少:抽雪茄變成抽煙,喝高檔紅酒變成喝超市紅酒,聘請保姆廚師到鐘點工……鈍刀子割肉。

林泮知道,柏納德並不後悔孕育他。然而,柏澈一天天長大,卻無法正常生活,隻能在虛擬世界尋找朋友,這樣的孤單落在父親眼中,豈能不煎熬?

可基因治療的費用太昂貴了,醫保無法報銷,於柏納德而言也無力負擔。

“你有錢的話,考慮我說的那個俱樂部。”柏納德有意岔開話題,“一年三萬的入會費雖然很高,可通常情況下足夠找到合適的目標——女性的入會費用是十萬,能付得起這筆錢的人,年薪至少過百萬,就算不成,也會有像我一樣的人,他們也會提供給你機會。”

林泮沉默。

柏納德瞟了他眼,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看大的孩子,不由搖頭:“你覺得八年很短,我卻覺得很長,男人和女人沒必要一輩子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呢?趁著年輕愛過、玩過、享受過,過三十歲收心做父親,有什麼不好?你以為‘丈夫’這個活容易乾?看她一個個換新男友,錢都給了新人,最後留給你一個蒼老貧窮的女人。”

林泮彎腰,摸摸茶幾上的瓷杯,裡頭的茶都冷了。

遂走到廚房燒水,重新為他泡茶:“人各有誌。”

“那你熬著吧。”柏納德又點起新的煙,“不早了,回去吧,我這沒什麼事。”

林泮應了聲,還是卷起袖子,簡單打掃了屋子。

家務機器人隻剩下兩個了,隻有最基礎的功能,柏納德的財務恐怕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好。

燈光昏暗,柏納德沉默地陷在沙發裡,吞吐白色煙圈。

煙氣籠罩桌角的現金。

他知道林泮為什麼這麼給,柏澈的藥物中有一盒最重要的抑製劑來源於霓虹市,是宇宙醫療的仿製藥,公立醫院開不到,隻能從私人診所采購。

他們隻收現金。

“我走了。”林泮打包好垃圾,換鞋離開。

“路上小心。”柏納德懶洋洋地應著,終究沒有提醒他拿回這疊錢。

-

鹿露在按摩浴缸裡花掉了大半個小時,才裹著浴袍爬出來。

哎呀,這未來科技的按摩浴缸可太有趣了,有衝浪模式,模擬征服大海,有暴雨模式,模擬雨中失戀,還有海盜來襲,投影一出,感覺自己像不懷好意的海妖。

她大開眼界,玩得不亦樂乎。

定製的床也很舒服,無重力狀態下,人好像處於漂浮狀態,沒有一點壓力。

鹿露躺得很舒服,這半點不摻假,可她還是……失眠了。

想想也是,雖然醫院也是陌生環境,但在醫院離,大腦的認知是陌生的,身體的感受也是陌生的,身心完全統一。家卻不一樣,大腦認為家是熟悉的環境,但身體毫無熟悉感。

陌生的床,陌生的臥室,陌生的家。

認知徹底失調,怎麼都無法安心入眠。

鹿露翻個身,又翻個身,把自己當大餅一樣烙來烙去。幾十次後,翻累了,手指頭都懶得動,可合攏眼皮,大腦依舊勤懇工作,絲毫沒有下班的意思。

她無可奈何,艱難地爬起來,撈過床尾凳的書包。

拉開潤滑過的拉鏈,拿出橡皮筋捆好的一疊信,沉甸甸的,就像她的心情。

鹿露深吸兩口氣,給自己鼓勁兒:反正也睡不著,看看好了,萬一很催眠呢?她這麼想著,笨拙地拆開信封,拿出裡麵的紙張。

-

給我的寶貝女兒:

露露,今天是你睡著的第一天,媽媽卻睡不著了。回想你剛出生的場景,到現在居然已經過了二十年,我還記得那個下午,五月份已經熱得不可思議,你爸爸頂著大中午的太陽出去買西瓜,結果半路被自行車撞了下,摔了個稀巴爛,隻好去買汽水,冰汽水怕我喝壞肚子,買了瓶杏仁露,結果我才喝了兩口就開始疼。

你爸爸嚇壞了,借隔壁阿伯的車送我們去醫院,還沒到醫院我就生了你。當時我就說,這孩子好養,給兩口吃的就不折騰爹娘。這一點不錯,你打小就乖,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誰抱都樂嗬嗬的,不怕生,不折騰人,真是個樂天派。

媽媽希望你以後也能這樣,就算我們不在了也不要害怕,以最好的心態麵對生活。

還記得那首詩嗎?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無論現在有什麼樣的困難,都不要害怕,勇敢地去麵對。

爸爸媽媽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哪怕已經沒有我們。

-

信很短,鹿露沒多久就看完了。

有點小囧。

她出生的故事,媽媽反複說過無數遍,甚至振振有詞說她的名字就是來源於杏仁奶,但鹿露不信——她奶說她媽懷孕的時候愛喝冰可樂,外婆說是預產期在六月,提前就取了名字,沒想到她提前半個月就出來了。

鑒於老媽小時候總喜歡逗自己,鹿露不太相信她的說辭。

還有,她也太文青了,還引用普希金的詩,尬死了。不過,父母年輕的時候正是散文詩歌當道,席慕蓉、海子、顧城等詩人活躍的時期,大概這就是他們這一輩的習慣吧。

就好像鹿露生在互聯網發展的年代,和同學們聊天,誰不懂網絡梗誰就out了。

等等,out是幾幾年的梗了?09年??

鹿露生出迷思,立馬打開搜索欄搜索。

連翻數頁,才看到一條注釋:【out、duang、yyds……21世紀初網絡用語】

再定睛一看,這居然是一篇學術論文,正兒八經地研究文獻:《互聯網古早期語言現象追溯》。

她頓時悲從中來。

上一秒還嫌棄爹媽老土,她倒好,直接入土。

鹿露再也睡不著,飛快搜索“當代網絡流行語”,學習新知識。

當代年輕人……沒有什麼新意,還是流行表情符號,一個個和加密的電報似的。

這有什麼難的?鹿露覺得自己懂了,就是用符號來代指嘛。

會了。

她點開和林泮的聊天窗口,找到表情發了過去:【明天[小太陽][小太陽],我要去[挎菜籃的小女孩]】

很快,林泮的頭像下顯示“正在輸入”。

但足足等了兩分鐘,他還是什麼都沒發過來?

鹿露:【?】

林泮:【您在看什麼?】

鹿露挺自豪自己的好學:【我在努力適應現在的網絡用語】

林泮:【所以,您的意思是?】

鹿露:【明天天氣好,出門去購物啊,看不懂嗎?】

公寓裡,剛洗完澡的林泮忍不住揉揉頭發,重重歎氣。

半晌,還是回複她:【我想您理解錯了】

鹿露:【?】

她馬上切換頁麵,搜索兩個表情符號的意思。

還真有人問,也還真有人答。

【一個[小太陽]是[大笑臉],兩個[小太陽]=[小紅帽],[采蘑菇的小姑娘]=[露營帳篷]】

鹿露:什麼鬼?

繼續翻解答,有答主非常直接,甩了兩張圖。

一張男人的上半身,一張男人的下半身。

她看看圖,再看看表情符號,再看看圖。

凝固五分鐘後,她安靜地關掉聊天界麵,平躺進床上。

嗯,現在入土為安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