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來,我們就該下崗了。”鐵姨笑笑,“小姐,現在去哪兒?回家嗎?”
鹿露搖頭:“去律所,對了,到市政廳那邊停一停,林泮要去上班。”
“好的。”
鐵姨的車技十分嫻熟,車子性能也好,在寬闊無人的私人公路上平穩行駛,半點不顛簸。鹿露沿途幾乎看不到任何人,隻有風景和錯落有致的豪宅屋頂。
昨天來的時候已是傍晚,以為正巧沒人,現在再看方覺幽靜隱秘。
鹿露記起了當初看的草湖公園,有點點心動,可轉念一想,東方家和宮殿似的,人多還好,一個人住簡直像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未免孤獨又恐怖。
她有點害怕安靜。
大概是冷凍倉太安靜了。
胡思亂想著,樹木驟然稀疏,行人和懸浮車漸漸多了,不多時,環境就變得嘈雜熱鬨,大量店鋪躍入眼簾,廣告幾乎拍到鼻尖。
林泮道:“您把我放到這裡就行了。”
“好。”鹿露拍拍扶手的按鈕,駕駛室的鐵姨看見,放慢速度靠邊停車。
林泮開門下車,正欲告彆,鹿露卻把東方家的點心盒塞給了他:“你遲到了吧?給,拿去賄賂一下同事,彆讓他們阻擾你離職。”
林泮哭笑不得。
他走了,辦公室空出一個位置,其他人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阻撓。但他沒有婉拒鹿露的好意,接過她遞來的點心:“謝謝您。”
“拜拜,晚上見。”
“晚上見。”
低調的懸浮車安靜地彙入車流。
林泮在路邊買了杯咖啡,拐過街角,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市政廳廣場。這裡永遠熱鬨,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舉橫幅,有人在賣藝,還有改裝過的貨車機器人售賣三明治。
他刷虹膜過安檢,一進大門,涼風撲麵。
大廳無人,電梯停在底樓,可他沒坐,繞到走廊後頭的扶梯上去。坐兩層,再往裡走一段路,就是社保部門的辦公室。
光屏層疊交錯,顯示巨鯨市各區的社保中心現況,紅點繁忙,綠色清閒,不斷有人打來電話:“有位民眾的社保賬號被凍結三次,申請撤銷,我們這邊沒有權限,你們快催一催。”
接線員不耐煩道:“係統錯誤凍結,我有什麼辦法?讓他去申訴。”
“人家急著領單親補貼,沒這筆錢就接不回孩子。”社保中心的工作人員也沒好氣,“麻煩你們快點。”
接線員充耳不聞,他們待在總部不用直接麵對民眾,投訴也管不到他們,有什麼好急的?他起身去泡茶,撞見進門的林泮,立馬陰陽:“唷,大忙人來上班了?”
林泮知道同事為什麼不高興。
都是科員,同事負責與社保中心對接材料,而他則分管檔案,工作清閒不說,還經常被吳可人叫去跑腿。雖然因此不得不加班,大家卻覺得他得了領導的青眼,自然滿腹牢騷。
“工作月報寫好沒有?”同事一邊呼喝,一邊拆開他放在茶水間的點心盒,“唷,這草莓千層真新鮮。”
話音未落,拿起上頭的草莓就吃。
林泮一言不發地坐下,開始處理前段時間的檔案。
同事丟了臉,轉頭就和倒水的人說:“看來升職的是林泮,完蛋,以前得罪他這麼多,以後給我穿小鞋。”
對方臉色驟變。他們辦公室有同事打算辭職結婚,空出一個四級的名額,他一直以為是囊中之物,沒想到林泮消失大半月,居然彆有門路。
他走過去,狀似無意地說:“有份檔案……”
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見了林泮打印出來的辭職報告:“你要辭職?”
“是。”林泮操作內部係統,發郵件給吳可人,“抱歉,我要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好,方便交接,檔案你能自己找一下嗎?”
同事轉怒為喜,笑眯眯道:“沒事,我不著急,改天再說——對了,是去哪兒高就?”
其實,辭職後大家就是陌路人,不必多理他,但林泮的處世方針就是誰都不得罪,禮貌道:“長輩為我找了一份工作。”
“原來如此。”同事也就隨口一問,“市政廳的工作穩定,就是賺得不多。”
林泮點點頭,拿起報告指了指吳可人的辦公室。
同事會意,轉身離去。
他這才敲響房門:“主任,可以進來嗎?”
“進。”
林泮推門而入,遞上辭職報告,請她批準。
吳可人轉轉手上的鋼筆,按住報告,沉吟道:“你知道,我一向欣賞你。”
辦公室的科員十幾人,有的人關係硬,有的人懂鑽營,有的人會來事,但她獨欣賞林泮,他年紀最小,卻清醒聰明,不愛出風頭,辦事又勤力,不管多少任務交過去,都能圓滿完成。
除卻之前沒有女伴惹人詬病,其他無可挑剔,現在這點問題也解決了,她實在不舍得放人。
“你還年輕,多鍛煉鍛煉沒有壞處。”她含蓄地暗示,“以後有的是機會。”
林泮沉默。他也知道吳可人賞識他,給他機會,然而混跡官場,光有賞識怎麼夠?沒有後台和人脈的人想要混出名堂,何止溜須拍馬,恐怕要舔舐人家的鞋底。
既然不渴望權勢,又為什麼要拋舍自尊。
可他從不與人剖析內心,最終隻是說了個再客觀沒有的理由:“鹿小姐請我去做助理。”
“怪不得。”吳可人恍然,旋即意味深長道,“鹿小姐給你機會,你可要記得她的提攜。”
林泮唇角微動,這哪裡是說鹿露,是在說吳可人,她給了他接近鹿露的機會,今後也必然要回報。
“是,一定。”他答應。
吳可人滿意地點點頭,爽快地在意見一欄寫上“同意”兩個字:“辭職提前15天,你把剩下的工作處理好,這個月就不用來了。”
“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