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直麵恐懼本身,凝望混沌的深淵,像要被同化掉的瘋狂、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們的理智。
陰雲漩渦之下,巨型的血肉咒胎靜靜懸浮於半空之中。
它所投下的陰影,籠罩著場中的每一個人。
在它深處,一股奇異而旺盛的生機正被孕育著,待到它破繭之時,那時恐怕就沒有人能再殺得了她了。
這一刻,所有人都動了。
再不動手,麵臨的隻有死亡。
不知為何,人們心裡非常清楚這一點。
每一次複活,對方的實力便會增強,氣息也變得更為恐怖,就像人類有最強一樣,莫非咒靈中的最強也會在這個時代誕生嗎?
這是誰都無力接受的結局。
各色術式的輝光照耀天空中的雨點、每一滴都閃閃發光。
轟鳴聲中,領域內所有還能動彈的咒靈全都前赴後繼湧來,猶如簇擁著新生的王,自殺式以軀體為牆,阻擋咒術師們再往前一步。
“裡香,幫我!”
在人潮當中,守衛在同期麵前的黑發少年輕喝出聲。
雪白的詛咒女王現身,張開利爪仰天長嘯,同等過咒級的咒力擴散,瞬間在戰場上撕開了一個口子。
就在這須臾之間,五條悟的身影首當其衝躍至高空,兩位特級咒術師的合作,創造了最佳的進攻時機。
碎發在腦後揚起,露出那雙毫無迷茫的冰藍色眼瞳,他在空中進行瞄準,勢必一擊必中。
殺一次不夠,兩次不夠,就殺百遍、千遍,他能做到,也隻有他能做到。
萬眾矚目中,時間仿佛凝固了。
猶如慢放的膠片電影,深紅色的咒力如旋風般在空中彙集,又在白發青年的手指間彙聚成一點,無儘的赫色光芒發射開來,照亮了漆黑的世界,將其柔軟的發絲,每一根都描摹出了亮色的光邊——
從一片黑暗的世界當中,霧枝子睜開了雙眼。
——
仿佛花苞綻開,她似女神般自溫柔的海浪中脫胎。
伴隨著不易覺察到的哢嚓輕響。
黑紅色的血肉大繭破裂開來。
血肉製成的花瓣柔軟地垂下,每一片都綻開無數膿皰,每一個膿皰破裂開來,又伴隨著大量的黑液溢出,數雙猩紅的眼珠睜開來,冰冷地凝視著世界。
血肉花瓣形成了華麗的溫床,身後虯結的觸手仿佛有意識般,溫柔地托舉著那道身影——
霜白色發絲柔軟地黏附在少女臉頰,綿密地分開作數縷散落而下,蜿蜒過凹陷的鎖骨,半掩住微隆的胸脯。
透明的粘液把她雪白的身體弄得濕漉漉的,輪廓曲線宛如春山般柔美,在黑紅血肉襯托下,聖潔純白得簡直在發光。
咒靈少女的頭顱無力地向後垂著,宛如瑪利亞懷中安靜沉眠著的聖子,她輕盈地呼吸著,柔軟雪白的胸腔亦隨之微微起伏著。
一陣清淺的呼吸,難以言喻的甜香便仿佛水波般,在空氣中蕩漾開來。
不知為何,明明是怪物,但僅僅知曉她還活著這一點,那念頭大過一切,竟然使身為敵人的咒術師們都為之震撼,一瞬間熱淚盈眶。
一滴雨點落在她的頰邊,如淚水般滑落向鬢發間。
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少女倏爾緩緩直立起上半身,充斥著整個領域的血肉隨之而動,如流動的液體般倒卷向她的頭頂。
當她擺正頭顱,一頂由腐爛血肉組成的黑紅色光環、正靜靜懸浮在了她的頭頂——
雪白的睫羽微動,向上浮起,露出了那雙猩紅色的眼瞳。
那張被細軟銀發、所朦朧的美麗顏容,似乎與之前有了改變,已趨於人類印象中至高無上的完美。
她靜靜凝望過來,當看見已近在眼前的五條悟時。
一直以來毫無波動的臉上,仿佛人偶被注入了靈魂般,忽而浮現出了神秘又克製的微笑,那雙鴿血紅的眼瞳一動不動,隻有唇角的弧度在擴大。
那一刻,五條悟的心忽而瑟縮了一下,像是原本圓滿無缺的東西上,突然多了一道裂痕。
他害怕了。
……
回過神來,少女已自半空中伸出手,抵住他的手指,扣緊了他。
術式反轉「赫」的赤色光輝,便頃刻泯滅在兩人相握的手掌之中。
在驟然變黑的視野當中,隻有她靠近過來的眼瞳在熠熠生輝,兩人已呼吸可聞。
黑暗中,一個聲音在耳邊輕柔地響起。
“說,將一切獻給……霧枝子。”
……
宛如驚雷落下,腦中一片空白,有什麼未知的情緒充盈了胸膛,就要滿溢而出。
這一刻,五條悟隻覺得自己好像等了好久好久……
啊啊,是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那並不存在的記憶。
他想要為之付出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
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變為咒靈了。
望著眼前人稚氣的臉龐,白發青年的雙唇蠕動了幾下,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
……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母親啊……早已死去多年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