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來京都,便一直被關在院中,除了伺候起居的仆婦,唯二見過的兩人便隻有五條徹和禪院琉真,這一對臥龍鳳雛。
另外便是,她這時正是最心虛緊張的時候,害怕撞見彆人。
然而白拍子的服飾,跟她在院裡穿的唐衣,繁雜程度不相上下,她剛一後退,便一腳踩到了過長的紅色袴裙上——
……
身體懸空那一瞬間,霧枝子已經開始人生走馬燈,這樣摔在地上,跟左腳絆右腳,社死當場有什麼區彆?何況在場唯一看見她摔倒的、不是什麼大帥哥,隻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帥哥說不定還會覺得她笨笨的,蠻可愛的哈,小屁孩隻會說,大姐,你彆這樣,我害怕。
但畢竟,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她於是在極度羞恥心下,手掌撐地,在空中彈起一個奇妙的弧度,最終完美落地——
並不。
以上一切都隻發生於霧枝子的想象當中,事實上,她依舊摔了個大馬趴。
幽靜庭院,紫藤依舊。
預想中被熊孩子嘲笑的畫麵並沒有出現,霧枝子餘光裡,白發小孩像是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逃也似地退後兩步。
然後……
同樣屁股著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啊……?”
趁此機會,霧枝子連忙爬起來,一麵假裝無事發生地拍了拍袴裙上的灰塵,一麵去看那麵的情況。
好消息:對方似乎是個瞎子。
壞消息:對方好像真是個瞎子。
望著在白沙石上摸索著、想要起身的白發小孩,霧枝子的太陽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彭彭地跳。
喂喂喂,有這小孩在這裡當電燈泡,她還怎麼跟五條徹揭穿禪院琉真的真麵目啊?
想到這裡,她急得後背都要被冷汗打濕了,實在沒辦法,隻能大步越過花壇,伸手進小孩腋下,勉強將他提起來、放好在地上。
“你是哪家……”的小孩?
正想趕他走呢,然而霧枝子湊近一看,好嘛,小孩那張精致的臉蛋,搭配上那頭雪白短發,簡直和那誰如出一轍!
這該不會是五條徹的私生子吧?
她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心想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像五條徹這樣到處留情的公子哥,告訴她他有七八個小孩,她也不會感覺奇怪的,嗯。
“誰?”
沒等她把話問出口,雪發男孩就緊緊扯住了她的衣擺,他雙眸緊閉,“望”向了霧枝子的方向,仿佛是僅憑借動靜確認她在哪裡。
小霧心裡暗自嘀咕,明明是我先問你的吧,姓五條的都是這樣一副鼻子翹到天上去的德性啊真可惡。
她見小孩眼睛看不到,就開始滿嘴跑火車,把自己裝飾用的太刀拿出來,在空中開啟又合上,發出漂亮的哢嚓一聲。
“我可是奉命來討伐兩麵宿儺的巫女,嗯?兩麵宿儺你知道嗎?”
小孩誠實地搖了搖頭,又示意道,“說。”
好拽……
霧枝子拚命忍住了要從腦殼上蹦出來的“北”字,“嗬嗬”一下,自己緩解了自己的尷尬,扶額道。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家夥四目四臂,身似鐵塔,麵目可憎,最愛吃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孩,你聽了他的事情,晚上可是會怕得睡不著覺的。”
嘴巴裡說怕嚇到他,霧枝子該說的還是說了,不該說的,也都是說了。
她把騙藤原一期的那套說辭重新加工了,再說一遍。
“他在飛騨國殺了許多厲害的咒術師,藤原家的,五條家禪院家,簡直亂殺!裡表十六家都拿他沒辦法,不僅給他起名字,還宴請他到宮裡作為嘗祭的對象,讓我們這些高潔的術師把他當神膜拜。”
“我跟兩麵宿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們怕他,但我可不怕,我來這……”
小霧作出高深莫測、舍我其誰的模樣,負手,眺望遠方被烏雲所遮蔽的夜空,仿佛透過此景象,窺見了其下平安京頭上的層層危機。
“就是為了殺他的!”
隻可惜,她很快意識到小孩看不到。
繼而意識到,自己居然淪落在小孩子麵前裝杯,心裡有些莫名淒涼。
她惱羞成怒。
“總之,現在你懂了吧,兩麵宿儺很可怕,這場戰鬥很激烈,想活命,就趕快給我逃得遠遠的。”
小孩抿了抿嘴。
他的唇色也很淺,顯得整個人都有點不大健康。
霧枝子點點頭,心裡很是滿意這番話的效果,就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死?”
他眉宇平穩,表情冷淡,儼然一副並不放在心頭的樣子,叫霧枝子心頭一梗。
“沒錯,絕對會死的啊,我和他可是不死不休的關係,這場戰鬥,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啦,所以你要跑得遠——”
“嗬。”
話沒說完呢,就聽到了小屁孩猶帶稚氣的冷笑。
霧枝子閉上眼,狠狠深吸口氣。
爹的,這小孩是不是生活過得太幸福圓滿了,所以想給彆人添些不滿啊?!
她騙他也是為了他好啊,這不是不想給他快樂的童年生活留下陰影嗎?他爸爸和彆的女人偷情是什麼值得湊熱鬨的事情,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裡痛哭流涕,就趕緊給我滾得遠遠的啊!
心裡瘋狂吐槽,事後還是得心平氣和地勸人離開,惹到我你算是捏到軟柿子了。
小霧再三告訴自己,她有張這麼美的臉,絕對不能露出有失美女氣度的表情來。
“不死不休,他死你活?”
隻是還沒等她重新調整好心態,另一道明顯是少年人的聲線,卻已在高處響起。
“誰給你的膽子……敢對宿儺大人這般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