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一聲回蕩在狹窄的車廂中。
“你……”
五條徹驚呆了。
他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哽了一下,就像個被欺負的小媳婦,坐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小霧一抹小嘴,“你什麼你,現在我倆兩清了。”
這個吻就算是報答他剛才的救命之恩了。
話不多說,她半跪著起身,小心翼翼掏出藏在懷裡的折扇,放在矮幾上,見五條徹還在發呆,頓時不高興了,點漆般的黑瞳神氣睨視而來。
“回神,既然事辦完了,我也要開始講正事了。”
——————————
「帳」已落下,趁禪院琉真不明白裡麵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正好把他的陰謀詭計抖摟出來,講給五條徹聽。
打的就是一個情報差。
夜色安靜。
隨著霧枝子娓娓道來,從禪院琉真怎麼pua她,讓她勾引五條徹,伺機破除他的六眼術式的,到禪院琉真此子野心極大,不僅想殺五條徹,還想把封印在京都底下的特級咒靈都釋放出去,再將一切都怪到兩麵宿儺身上的事情,她全盤托出,毫無保留。
白發青年的神情也由迷茫到震驚,又從震驚漸漸轉為深沉。
他也從原本的盤著腿坐著,慢慢變成了正襟危坐的模樣。
霧枝子點點頭,心想好好好,孺子可教,還沒有到變成淤泥扶不起來的地步,要是五條徹聽了一點反應沒有,那她可就直接跳槽到禪院琉真那兒了。
說罷,覺得時機到了,黑發少女便伸伸手指頭,示意對方把視線落在決定性“證據”——那把咒具折扇之上。
“喏,就是這個東西,說是一打開,就能毀掉你的六眼。”
她刻意用恐嚇的語氣,好叫五條徹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
“嗯。”
五條徹正襟危坐,視線溫馴,仿佛又恢複到了剛才翩翩濁世貴公子的模樣。
就一個“嗯”字?
小霧瞬間有些不樂意了,自己想要的可不是這種反應啊,不管是驚慌失措,大吃一驚,還是勃然大怒,又或者沉凝不語,你好歹表演一下吧,這可是她犧牲色相得來的情報呀。
總不該隻有一個平靜的“嗯”字吧。
“你說的,我其實早就知曉。”
在霧枝子“哈,你就裝吧,要是我沒提醒你早就死了”的注目下,五條徹失笑,他將手指覆蓋過去,搭在折扇邊緣。
小霧就下意識順著他的動作,將視線移了過去。
青年修長的五指搭在木製扇身上,線條流暢,修剪乾淨的指甲泛出月白色,隱約還能看到薄白肌膚下淡青色的血管脈絡。
俄而,他的手指一動,在小霧沒有反應過來時,唰地,反手打開了這把折扇——
“禪院琉真想要的,不隻是我死,他圖謀甚大。”
霧枝子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大喊一聲“不要”,連忙遮住自己的眼睛。
“……”
白發青年失語片刻。
折扇已被完全打開,其內儘善儘美的鳥獸戲畫深紅淡紫,流暢的水墨筆畫,又將山水風光以及動物情態,生動躍然於扇麵之上。
若能完美地留存到千年之後,也不失為一件頂級藝術品了。
但藝術品畢竟隻是藝術品。
眼見車廂內什麼也沒發生,青年那雙清澈瑰麗的蒼藍色眼瞳,也無任何變化,小霧後知後覺地怒了。
“他騙我?”
扇子隻是普通的折扇,根本就沒有禪院琉真所說的那種能夠毀人眼睛的能力!
望著她瞪得圓溜溜的眼睛,五條徹忽然又有感覺了。
心想,自己也許喜歡的,就是這樣總是呆呆傻傻,需要人指導的她,之前的霧姬,那模樣太過大方坦然,所以他才親不下去的。
“非也,他沒有騙你,這世上的確有能夠破除六眼術式的咒具,”
將折扇在手中轉了兩轉,漂浮不定的微光中,白發青年沒骨頭似地斜倚在榻上,他微微一笑,那雙狹長眼瞳依舊慢悠悠斜過來,意有所指。
“隻不過,不是這把扇子而已。”
霧枝子於是很快領悟了——禪院琉真根本就不相信她,他一開始就猜到了她會反水,所以臨彆前用話語迷惑了她。
特級咒具是存在著的,但並非這把折扇,真正能破除六眼術式的東西還在她的身上,不管她反不反水,隻要她接觸到五條徹後,東西便會生效。
是隨折扇一起遞給她的那把太刀?
還是她身上穿著的這套神職服飾?
亦或者,是臨行前對方隨手遞給她的那把果乾?但她已經全都吃下去了。
想到這一點,霧枝子整個人都不好了,甚至有種感覺掏喉嚨把東西吐出來的衝動。
禪院琉真……
她的心思在那個男人眼中看來,是如此淺薄,就好像碗裡的湯圓,輕輕一夾,黑餡兒就全都流出來了。
黑發男人那時蛇般幽暗的眼神,那看似多情,實則陰冷漠然的注視,又在腦中浮現。
一想到自己為了活命,還跟他貼貼抱抱裝模範夫妻,實際對方卻心裡想著怎麼樣算計、才能利用好她的每一份價值。
霧枝子就覺得不寒而栗。
相比起來,同樣愛占便宜的五條徹,反而順眼許多。
這一觀點,無疑又堅定了霧枝子要幫他的心。
“太刀,首飾,衣服……還有我吃下去的果脯,特級咒具藏在哪裡?”
她一拍桌子,迅速平複雜亂的心緒,將一切有可能懷疑的對象闡述出來,交給五條徹分析——隻要是看到麵前青年那勝券在握的樣子,你就會忍不住想要去依賴他。
然而,每說一樣東西,白發青年都會微微搖一下頭。
少頃,望著她迷茫的樣子,五條徹輕歎一聲,雪白睫羽低垂而下,他薄唇微動,不忍道:
“……霧姬,那咒具,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