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短暫而不值一提的過去,在踏上存放著母親少女時光的寢殿的那一刻,化為洪流席卷而來。
無論死亡多少次,她都可以通過複生回到某處,但一些人死去,卻再也無法回來了。
一期無法回到京都,椿也無法再回到這裡。
在她貧瘠而簡單的世界裡,她從未對某一個人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恨意,她狠毒了禪院琉真。
“殺了他……”
再一次,小霧聽到聲音在耳邊響起,但這一次不再陌生,她確信那是她自己的聲音,陰森,冰冷,落在地上,像一麵淬了毒的薄刃,鑿入泥地九尺之深。
“殺了他,我要他死。”
她恨恨扭頭,用含淚的眼眸看向身後人。
白發青年飛揚一笑,有些釋然的。
“好。”
他一口應下了,幾乎沒有一刻猶豫,好像從很久很久前,他就一直在等著了,等人對他說出這句話,等了好多好多年。
不需要過多言語,在晚風習習的後半夜,在遼闊的星空下,她沒說“他”是誰,但他們兩個人心裡都有答案。
……
“我得走了,他的主要目標是我。”
到這個時間點,等不到小霧回來,很快禪院琉真的式神便會發現不對,他滿口謊言,但有一句沒有騙過人。
那就是,他的確會在今夜,釋放平安京下封印著的數匹特級詛咒。
這一點毋庸置疑。
“今夜無法善終。”
五條徹幾步來到她身側,薄唇張啟開,又馬上閉上,似乎有話要說。
頭頂「六眼」之名,卻無真正的神子之力,要他孤身回去宮中,無異於九死一生,但這也許是唯一能與禪院琉真麵對麵對峙的機會,自從姐姐被害後,他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足足6年了。
霧枝子冥冥有種預感——
眼前人已心存死誌。
她滿腔心緒翻湧起伏不定,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彆開眼,將複雜的視線投向無垠的黑夜。
“霧姬,你知道的……我隻擔心你。”
像是覺察到什麼,白發青年特意裝作輕鬆的樣子,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想用這些近乎在“揩油”的方式,來掩飾太平,安撫她不安的心。
然而,這一次,麵前少女再沒如他所想那般,像從前一樣,一邊假裝害羞,一邊狠狠打開他的手。
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小霧忽然釋然了。
是了,禪院琉真現在肯定知道自己已經反水了,依照對方那掌控欲極強的個性,肯定也不會給她活路的。
「我也沒有必要糾結什麼。」
站在青年的身影下,她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的手,抬眸盈盈一笑,也用曾經五條徹用來調戲過她的話——
“你既然敢為了我去死,那我也有為你殉情的勇氣啊。”
她從前笑起來,從來沒有什麼所謂典雅美人的氣質,但這一次。
……
「真難為情……」
五條徹心想,也許是今天的一切,有太多巧合了。
恰巧月亮出來了,恰巧天空放晴了,恰巧有蜻蜓落在葉子上,恰巧她又塗了他喜歡顏色的口脂,要不然,怎麼解釋……
「隻是看著她的笑容,我此刻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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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禪院琉真,五條徹失去了姐姐,失去了作為普通貴族公子,閒散過一輩子的機會;因為禪院琉真,霧枝子也失去了便宜媽媽椿,失去了本可在第二世、就能結束不斷轉生生活的可能。
他們兩個被禪院琉真坑慘了的失意人,如果一起死在了對抗大魔王的征途中,倒也……蠻不錯的。
挺浪漫的。
說不定能寫一部《平安京心中物語》。
霧枝子徹底釋然了。
她沒有任何自保的力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拖累五條徹,自己躲得越隱蔽越好,最好短時間內無法叫禪院琉真抓到。
這裡偏僻,破敗,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她打算就留在這裡,等候五條徹的消息。
白發青年的身影已經消失,好像在他們初見時,他便是這樣趁夜而來,離開時,又這樣趁夜而去。
那背影、逐漸和某個青發少年,重疊在了一起。
霧枝子心想:
隻是這一次……她終於不必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