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小小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若是他,他要怎麼辦呢?
聰慧是他的錯嗎?他不自覺地噘起嘴來。
對麵的屈幸見他如此,臉上浮現自得之意,能有難住這小公子的問題就好。
半晌之後,屈幸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他正欲開口為嬴政解惑,卻見嬴政把小手從下巴上放了下來,問道:“先生,‘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吳齊為何認為得了項橐便可得天下呢?”
在他看來項橐未必聰慧,真正聰慧的人起碼得像是方盒中那人一般吧,若是那人定不會將自己至於那般險境,就算已入險境,定也能迎刃而解。
至於他,他自認如今不如盒中那人,那他便不會陷入那般險境,再說了,他乃大秦王室之後,誰會搶他?
不,不是搶,而是得不到便要毀掉。
思及此,他恍然明白了屈幸之意。
項橐是過於聰慧而招致禍端,而盒中那人也極少在外人麵前展示自己的聰慧,隻在父親母親麵前表現自己以得寵愛。
嬴政也想明白了為何那人有時有事卻不明說,總是無意成事,原來都是刻意為之。
他為何要培養幫手,許多事情要由幫手出頭的緣故也昭然若揭,此真乃大智也。
嬴政想明白再抬頭時,卻見先生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望著他。
但他還是開口回答了小嬴政的問題。
“這就叫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嬴政領了對方提醒的好意,這時卻也沒談要藏拙之事,隻是起身行了一禮,讚道:“先生大才。”
屈幸一怔,他可從未得過這小公子的這般謝禮,一時竟不自在起來。方才本想算了,此時又忍不住提醒,“小公子年紀尚小,不必事事冒頭,莫要成了那項橐才是。”
嬴政麵上一喜,早已明白了先生是為著他好,他笑說:“多謝先生讚我聰慧。”
屈幸:“……”我是在誇你嗎?
罷了,也是事實。
他輕咳一聲,“行了,懂或不懂,先將此篇記下。”
嬴政點頭,心中微動,問:“先生,能讓仲薑與我一同讀書嗎?”
突然被提及,原本垂著眼老實待在一旁的仲薑猛地抬頭,迷茫地看著兩人。
屈幸沒去看她,隻是捋了捋胡須,說道:“小公子知我厲害的。”說著手中戒尺往幾上重重一擱,嚇得仲薑身子顫了顫。
嬴政笑著點腦袋,“仲薑最是聽話老實,她不怕的。”
仲薑:“???”婢子怕呀!
嬴政仿佛沒看到仲薑臉上的不願,說道:“仲薑,還不過來拜見先生。”他算是看出來了,屈幸也算個能人。
他不一定能成為自己的幫手,但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先生,但他若能幫自己教導幫手,不也就是自己的幫手了嗎?
而成為了屈幸的學生,仲薑的身份也不再那般低賤了,若是學有所成,隻會走得更遠。
小嬴政覺得自己真是聰慧極了,怕是不比那項橐差多少。
可仲薑並不高興,但小公子都吩咐了,大抵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她讀書了,她心一橫,決定要做小公子最厲害的幫手,於是上前行禮,“仲薑拜見先生。”
屈幸早已習慣了這個小侍女在身側,雖不愛讀書,但到底是個坐得住的,他也願意讓更多的人學有所成。
這會兒心情還算不錯,他便故作嚴肅,逗說:“你這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做給誰看?”
“仲薑不敢。”她心中叫苦,先生果然好凶,想來自己也要和小公子一樣日日腫著手心了。
“可有不願讀書?”屈幸又問。
仲薑抬頭,瞥見兩人目光,遂將頭埋了下去,“仲薑自是願意的。”
“如此,你便回去將此兩篇摹了,可莫教老夫失望。”看著那完全看不懂的大字,仲薑方才的豪情壯誌所剩無幾。
於是,回去時,小嬴政身後便跟了個垂著腦袋怏怏不樂的人。
原以為小公子是不想親自教自己讀書才會如此,可仲薑未曾料到的是,回去之後,他看書之時竟還先帶自己學習先生交下來的功課。
“仲薑,你可怪我逼你讀書?”嬴政問。
仲薑總覺得今日小公子心中不快,即便先時哄了夫人,又與先生逗笑,可並不似往常,這讓她記起小公子說的那個夢,難道那夢是真實的嗎?
她晃神片刻,說道:“若是沒有小公子,婢子如今怕是不知魂歸何處,仲薑怎會怪小公子,隻是婢子擔心……擔心婢子愚笨,辜負了小公子。”
小公子說不能隱瞞,如此說該是沒問題的吧,仲薑心中忐忑。
嬴政突然雙手撐在桌上拖住了自己的臉,雙頰被手掌擠壓著成了一個可愛的形狀,他那副樣子盯著仲薑,語重心長。
“仲薑,日後莫要再如此說,你隻按我的吩咐去做,你儘力了我便不會責怪於你,記住我這話。”
他記得方盒中的那人說禦下也需真誠,而真誠最好的表現便是直視對方的眼睛,自覺自己做得很好的小嬴政看著狠狠點頭的仲薑又在心中讚了自己一番。
而後,他才繼續道:“那你好好學,我很需要。”
強忍住摸小公子頭的衝動,仲薑繼續點頭如搗蒜,“我記下了,小公子。”
嬴政放了心,鬆開小手,端起熱湯喝了一口。
“阿姊真好,現在還有一事要你去做。”
迎上仲薑疑惑的目光,他問:“阿姊可還記得呂不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