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的封閉艙四周連接管道,像是維持生命的輸血管,趙風禾站在對麵盯著裡麵隻剩下半張臉的女人看了片刻,用力按下艙體上的開關。
大量稀釋劑從管道湧出,灌進艙內,將裡麵的女人逐漸淹沒,蔓延到臉上的褐色樹皮才緩緩停了下來。
趙風禾走到右邊一台靠牆的儀器前,將其往旁邊移開,露出鑲嵌在牆體內的一個四方形保險箱。
實體數字密碼鎖,加上她從身上拿出來的鑰匙,兩道防護,最後打開了保險門,從中拖出一個銀色箱子。
趙風禾將銀色箱子放在桌麵,輸入密碼後打開。
何月生站在身後,目光下意識落在箱體內,裡麵分成兩個區塊,左半邊填滿一大塊黑色防撞海綿,中間有個長圓柱形凹陷,曾經應該放過什麼東西,隻不過現在空了。
右半邊放了一本類似的活頁本手稿,B5大小,外殼是複古灰色,同趙風禾另一隻手上拿著的那本手稿一樣。
除此之外,銀色箱內壁還貼了一張舊照片,隻是一麵很普通的花牆,唯一特殊點的便是滿牆爬滿的藤彩虹,五彩絢麗。
如果趙離濃在這,她會立刻認出這張就是當初佟同拿給自己看的照片。
趙風禾將從羅蓮雨那邊得到的手稿放進右邊箱子,正好和左邊齊平,箱體內再放不下任何東西。
“這是曾祖父留給您的東西?”何月生問。
趙風禾一隻手緊緊抓著箱子一角,因為太過用力,指甲邊緣甚至泛白:“不算。”
她父母出事的早,趙騫明太忙,便將她交給了趙賢帶,趙賢這個人在專業領域算不上出色,但為人善良好心,真的將趙風禾當女兒養。
異變那幾年,趙騫明很少來看她,最後一次還是趙賢假借請教問題,邀請他到家中,讓爺孫兩人見一麵。
這個箱子是那次晚飯後,趙騫明留下來的,或者說是趙風禾特意藏起來,想讓他多留一晚。
“風禾,你是大人了,不能任性。”
她還記得當時爺爺無奈看她一眼後說的話。
趙風禾那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根本聽不進去,始終不願意將箱子歸還。
“箱子先放這,你替爺爺保管。”最後趙騫明還是要走,“過幾天我再回來拿。”
可惜,這一走,趙騫明再也沒回來。
箱子的密碼隻有三次輸入機會,趙風禾試了兩次,錯誤。
最後一次是在異變第九年,也是趙騫明死後一年,那時候趙賢也病得厲害,將她叫了過去。
“小禾,彆怪趙老師。”趙賢躺在床上,雙眼凹陷下去,嘴唇都是紫黑色,仍然撐著和她說話,“這幾年實驗室內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趙老師迫切想要取得突破,才顧不上你。”
“我知道,他那個學生一直反對他!”趙風禾咬牙道。
“江習?”趙賢搖頭,“他退出了核心實驗室,是其他研究員在反對,他們要趙老師拿出人體進化實驗確切可行的證據。”
即便趙賢這麼說了,趙風禾還是厭惡江習,這一年的時間,她偷偷四處打聽查探過,核心實驗室出事前一天晚上,趙騫明和江習吵過架,實驗室內很多研究員都知道。
“我接觸不到核心實驗室的東西,很多東西不清楚,不過……”趙賢望著天花板,因為病痛折磨,恍惚許久才回過神,“核心實驗室的成員比我好不到哪去,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他們反對繼續下去,外麵的人死太多,一批又一批,軍部最高領導人都出了事。”
“他們反對實驗繼續,除非拿出證據表明人類進化有可能。”
趙賢精神不濟,來回車軲轆同樣的話,到最後停了許久,才想起什麼道:“趙老師有個學生,在異變前就出事了,你知道嗎?”
趙風禾開智早,人很聰明,記憶力也好,趙騫明在家談及的學生,她都記得清楚,尤其趙離濃這個人提得最多。
她一直記得爺爺提起這個學生,語氣悶惱,眼中卻帶著笑。
“是她。”趙賢撐著坐起來,吃力拉開床頭抽屜,從裡麵拿出一個相框,“這照片是我那天偷偷從核心實驗室裡帶出來的,之前一直擺在趙老師桌上,今天你燒了給趙老師。”
趙風禾不願意接:“他桌上不放家人照片,要放學生照片。”
“大概是太遺憾了。”趙賢笑,“你好好活著,趙老師應該會最高興。”
許久之後,趙賢撐不住要倒下,她才伸手接了過來。
很普通的一個六寸相框,估計是那天從桌上摔了下來,玻璃碎成蛛網狀,裡麵是一個年輕清瘦的女生,穿著黑色長雨靴站在田間,淤泥糊了滿腳,一隻臟兮兮的手還抓著把帶泥青色禾苗。大概是拍照的人喊她,才扭過頭朝鏡頭看來,但陽光太強烈,她眯起眼抬起另外一隻手擋在額前,指尖泥點甩在側臉,也沒掩住嘴角的笑,極為耀眼。
美中不足的是相片右下角滲透了一團血跡,不知道是趙騫明還是其他研究員的血。
趙風禾到底還是準備按照趙賢的話,將照片燒掉,但趙騫明並沒有墓碑,實驗室那邊直接處理了他的屍體,什麼也沒留下。
她便拿著相框,走進衛生間,將破碎的相框取下,從裡麵拿出這張相冊。
趙風禾看著照片裡的人,從右下角開始點燃,看著火光燒起來,手側了側,準備扔進盥洗台內,卻突然瞥見照片後麵有一行字。
她連忙將火甩拍滅,翻過來看相冊背麵,那行字是一串八位數字,看起來像是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
但趙風禾突然想起了趙騫明留下來的銀色箱子,鎖正好是八位數密碼。
她衝回自己房間,試了最後一次密碼,用相冊背後的這個日期。
此後,趙風禾從銀色箱內那本手稿中窺得趙騫明的計劃,並繼續他的研究,隻是她能力不足,加上另一本手稿缺少,始終無法得到更好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