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狄思科提供的思路,對歌手和出版社來說,算是雙贏的辦法。

如今的正版錄音帶,國產盒帶售價五塊錢左右,進口盒帶高達八到十塊。

如果能跟出版社達成分成協議,哪怕每盒錄音帶隻能提五分錢呢,多賣十萬張,也有五千塊的分成收入了。

狄思科的想法挺好,但有點書生意氣,實際操作起來有難度。

“錄音帶的發行數量由出版社說了算,他發行了五十萬張,卻告訴咱們隻發了二十萬,你能拿他怎麼辦?”於童聳聳肩說,“工廠都是他們的,每天從工廠走貨多少,隻有人家內部知道。咱不能跑去工廠和經銷部門口盯梢,又沒正經單位能監管他們,所以一口價是目前最劃算的。”

而且他們都是音像出版業的新人,即便是獲得了很多獎項的老黃,在業內人士看來,也是資曆尚淺。

新人沒有與出版社提條件的資格。

音像出版社和唱片公司幾乎全是國企,與歌手簽訂的出版發行合同都是製式的。

狄思科和老黃還沒有讓人家為他們專門修改合同的麵子。

於童覺得自己手下的所有女演員加到一塊兒,都沒有這倆男演員讓她操心。

老黃是個事兒精,小狄太有主意,兩人組合到一起,威力也是雙倍的。

不過,對於給他倆灌錄音帶的事,於童還真挺上心。

當天回家後,她就找上了白主任。

“奶,您手頭有沒有現成的曲子啊?”於童殷勤地給白主任捏肩。

“你要乾嘛?”

“我想給黃煒和小狄出錄音帶,一張錄音帶正反兩麵得有十七八首歌,不能讓他們全都翻唱彆人的歌吧?”

這個話題可真是正正好踩在了白主任的神經上。

白主任譏誚道:“你們的流行音樂,不是流行‘扒帶子’嗎?你還是讓他們扒帶子去吧!”

“扒帶子是因為沒有原創曲目,有您這位大作曲家在,我們哪用得著扒帶子啊?”

所謂扒帶子,就是翻唱。

港台的扒國外的,內地的扒港台的。隻要是有些名氣的歌曲,都可以被重新配器,找人翻唱。

白主任見她態度還算端正,問:“他們要出什麼風格的錄音帶?”

“跟市麵上的大多數錄音帶差不多,就通俗音樂唄。”

按照於童的想法,他倆的第一張錄音帶,不用弄得太標新立異,翻唱些流行歌,再加一兩首原創新歌,也就可以了。

一旦這張錄音帶發行,即使隻有兩首新歌,也會很快被彆人“扒帶子”。

音像市場就這樣,剛上市的新歌,立馬就會被人翻唱。

這也算計劃經濟遺留下來的後遺症了,頭二十年,像白主任這樣的作曲家,創作出來的歌曲都是公有的,並不存在私人所有的概念。

所以市麵上翻唱抄襲成風,也沒什麼人覺得不對,大家都互相抄。

正因如

此,她並不想給這對新人組合投入太多。

給多了都便宜彆人了。

白主任聽說他們要唱通俗歌曲,便沒了精神,“你找彆人去吧,我寫的歌都老掉牙了,流行不起來。”

她的存稿都是革命歌曲和群眾歌曲。

“怎麼流行不起來呢!您之前寫的《送你一束玫瑰》,不是挺好嘛,還得獎了!”

白主任隻覺那首歌是她的黑曆史,彆人每提起一次,她就難受一次。

原本想貼近年輕人的風格,做一次嘗試。

結果寫出的東西,她自己都不樂意聽。

也不知那獎項是怎麼評出來的,評委們真是毫無審美。

“你去創編室找陳江飛吧,他年輕,創作出來的音樂適合你們。而且他早就在創編室待不住了,我聽說他想加入一個什麼樂隊,專門寫流行曲。”白主任隻想把這燙手山芋推出去,轉移話題問,“你們要跟哪家音像公司合作?什麼時候錄歌?”

“天津那邊的,具體條件還沒談攏,他們壓價有點厲害。我想把歌單先確定下來,讓他倆提前練練。”

白主任不讚同道:“小狄最近有了點名氣,但也隻是在北京市內,天津的音像公司又不了解他,當然要壓價的。你怎麼不在北京找?”

“北京這邊壓得更狠,‘中唱’給開的條件是首發二十萬張,兩千塊買斷。”

“第一次出錄音帶,經濟上吃點虧有什麼!”白主任對此頗有經驗,“中唱是老牌國企,編輯、錄音、技術都是最好的,還有自己的工廠,製作生產發行一條龍,這能給你減少很多麻煩!”

有些小出版社,隻有出版權,沒有發行權,一張錄音帶製作出來,可能得半年才能發行。

流行音樂的特點就是過時快。

等他們這張錄音帶上市時,部分歌曲可能已經過時了。

於童在出版界完全就是新手,白主任創作的歌曲被出版過幾首,有些經驗還是可以聽一聽的。

於爺爺見她整天廢寢忘食地忙活出版錄音帶,不由好奇地問:“童啊,你們出錄音帶,能落袋多少錢?”

“演員跟公司二一添作五。”

“那你呢?”

於童:“……”

紮心了。

除了固定工資和微末提成,她什麼也得不到。

不過,麵子還是要維持的,於童大義凜然道:“我能得到豐富的出版發行經驗!”

*

雖然得不到切實的經濟利益,但於童對出版錄音帶的業務仍然非常上心。

很快就跟創編室的年輕詞曲作家陳江飛,約了兩首他創作的新歌。

作品從未被出版過的陳江飛,對此非常重視,把自己最滿意的兩份作品免費送給了於童。

狄思科昨天剛給小六交了巨額培訓費,成功把妹妹送進了空中服務員培訓班。

此時,被於童喊來辦公室的他,不但兜比臉還乾淨,還背了三百塊的外債。

他以為於童又給他安排了什麼賺錢的工作,接到消息就顛顛兒地跑了過來。

不成想,剛坐下就被告知,他跟老黃即將擁有自己的專屬歌曲了。

聽到好消息的二人,頓時滿臉喜色,這可是原創歌曲!以前從未被人唱過!

以後就是他們自己的歌啊!

然而,當他們看清歌名後,竟然雙雙沉默了。

這兩首大作,一首名叫《愛你愛你真愛你》,另一首叫《美麗的姑娘看看我吧》。

狄思科問:“這位陳江飛同誌未婚吧?”

老黃答:“二十八的大齡未婚男青年。”

字裡行間有一種強烈渴婚的哀怨味兒。

“那什麼,”狄思科嘗試提議,“於隊,咱把這歌名改一改吧?”

“尊重原創一字不改就可以免費用,有了改動就得另算錢了。”於童安慰道,“這歌名也挺好的,一目了然嘛。”

“這種歌我可唱不出口,”老黃長長地“咦”了一聲,“比靡靡之音還過分呢,也太沒格調了!”

“你們彆隻看歌名啊,其實陳江飛很有才華,這兩首歌還挺好聽的。”

至少作為流行歌曲是合格的。

老黃對照著曲譜哼唱了一遍,感覺還行。雖然歌名哀怨,但旋律還算輕快。

他也就沒再抱怨。

狄思科跟著哼唱了兩句後,驀地想起他們這個組合好像還沒有名字,組合名字不會跟這兩首歌統一風格吧?

“黃哥,咱倆的組合叫什麼名字啊?”

老黃自信滿滿地說:“我是黃煒,你是道格,咱們就叫黃道吉日組合!我找人算過了,這個名字肯定能紅!”

儘管已經被愛搞封建迷信的郭美鳳熏陶多年,狄思科卻始終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是,自打他在雍和宮碰見了那個挺邪門兒的老瞎子,他就處於一種“寧可信其有”的狀態。

所以,聽說老黃找人算過,他便把反對的話咽了回去。

於童很負責任地提醒:“萬一這兩首歌成了你們的代表作,你倆以後很可能要以組合的形式上台演出,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不了解情況的人,還以為你倆要上台作法呢……

名字挺有記憶點,就怕你倆以後反悔。

狄思科用手肘拐了拐老黃,“黃哥,要不咱們再算個更好聽的吧?我家老太太認識幾位師傅,可以請她出麵,找師傅幫咱倆算一個。”

想象了一下他們上台報幕的畫麵,“大家好,我們是黃道吉日組合,今天為大家帶來一首新歌《愛你愛你真愛你》!”

光是想想就能讓人汗毛直豎。

可是,老黃卻對這個名字特彆鐘愛,“你想啊,市麵上有那麼多歌手,組合的形式也有不少。咱們不起一個特彆的名字,怎麼能突出重圍?很多好歌手都被名字耽誤了!”

“你們再考慮考慮吧,如果實在想不出好名字,不取組合名也行。到時候就

在封麵上寫‘黃煒狄道格首張音樂專輯’。讓人知道你們是誰就成了。”

於童在這方麵其實還挺民主的,隻要演員自己滿意,一般不會強烈反對。

反正上台丟人的又不是她。

因著灌錄音帶的事情有了新進展,老黃和狄思科便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了練習合唱上。

不差錢的老黃甚至還把他晚上的演出全部停掉了,重心都放在了這張專輯帶上。

好的音像出版社會有音樂總監,幫演員編排專輯曲目,但於童跟天津的出版社還沒談攏,就隻能先由他們自己選歌。

一張錄音帶的時長大概是六十分鐘。

他們準備了二十首歌,除了那兩首歌名讓人咯噔的原創,還有六首合唱,和十二首獨唱曲目。

也就是說,每人要準備十四首歌。

其中還有一首於童提供的新歌《sayyousayme》。

據說是電影主題曲,前幾個月剛在老美那邊獲得了奧斯卡的最佳原創歌曲獎。

國內已經有人扒過帶子了,但是外語發音不太正,反響不怎麼樣。

於童覺得狄二狗既然是學外語的,外語歌又唱得不錯,那就要充分利用這個優勢,與老黃合唱這首還沒泛濫的新歌。

時間緊任務重,為了充分利用時間,狄思科找來了一台錄音機,放進他的自行車筐裡。

去歌舞廳和茶座的路上,跟著錄音機學習新歌。

下班回宿舍的途中,則聽《口語種種》的錄音帶練習聽力。

課餘時間被他見縫插針,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黃覺得他這個主意很不錯,便也弄來一台錄音機,每天走到哪兒拎到哪兒。

所以,當於童約了“中唱”的發行業務員,打算帶著黃道吉日組合去赴宴時,接到的就是兩個拎著錄音機的犯二青年。

這倆人拎著錄音機的造型,跟馬路上那些不務正業的迪斯科青年簡直一模一樣,尤其老黃還頂著個爆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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