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暴露在凶猛的攻擊下,在空中瘋狂攪動,直到大半觸手都與他的根部纏在一起,將黃銅章魚脆弱的腦袋暴露在外。
秦知律控住另一半,喊道:“等什麼呢!”
一語,點活了靜止的安隅。
他在高空中,視角幾乎和淩秋平視。
淩秋的根部已經斷裂了九成以上,很快就要墜落了。他平靜地注視著安隅,雖然隻能發出詭秘的聲音,但安隅卻仿佛聽見了那些話。
在過去的十年裡,淩秋說過很多次。
安隅,彆再睡了,做點什麼吧。
淩秋斷裂的瞬間,尖端朝安隅甩來,安隅默契地一把抓住——尖端在他手上迅速收窄萎縮,化作一杆筆挺鋒利的長矛。
漆黑的觸手揚起,帶著安隅淩空,安隅雙手舉起尖矛,腰身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自高空俯衝而下,對上那比他龐大千百倍的東西,竭儘人類之力,狠狠地!一把將淩秋插入黃銅章魚裸露的大腦!
臟汙的膿血,如同一場壯觀的雨潑灑而下,淋淋漓漓地澆透了每一個人。
安隅手中一鬆,放任手中的重物墜地。
滿地觸手爆裂,無數章魚人在地上翻滾,其中有一隻的人形保留度很高,但他不掙紮,隻是平靜地躺在血泊裡。
淩秋胸膛以下全部觸手化,眼中跳動著不尋常的紅光,渙散地看著高空的安隅。
許久,那雙眼中的紅光漸漸褪去。
“才幾天不見,怎麼混到守序者隊伍裡去了?還跟著……”他看向安隅身後那傲岸的身影,喃喃道:“尖塔一號長官,我最崇拜的人類。”
安隅好像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扼住了喉嚨,他清楚地聽到小船底端木樁崩裂的聲響,世界的黑海撲麵而來,讓他再不知歸處。
他空茫了許久,直到秦知律將他放回地麵,才機械地蹲下,撿起刀。
又一步一步走到淩秋麵前。
從觸手的數量來看,淩秋有能力成為很強的一隻,但最終卻隻落得被同類獵食的下場。
但即便被獵食,他亦從未屈服。
大量鮮血從淩秋口中溢出,他透過集裝箱頂的破洞,看向外麵的蒼穹。
瘴霧讓53區顯得有些陌生。
他其實從不怨恨人類分級,不憎惡餌城的醜陋,他隻想走出去,做更多事。
若說唯一有愧——大概是他一直都知道鄰居不太對勁,但卻幫著瞞了這麼多年。
或許隻是因為十年前,小安隅住進隔壁時,澄澈的金眸盯著他手裡的麵包,喃喃道:“好香。”
從那天起,他便把安隅當弟弟,雖然那家夥總是對他直呼其名,彆人問起,還會沒良心地否認——“哥哥?不,我是孤兒,淩秋是我的鄰居。”
這怪不了安隅,他對人類社會接觸實在太少了,他沒什麼人性。
也或許他壓根就不是人。
淩秋用眼神召喚安隅靠近,輕聲道:“你身上好像多了一種東西,讓我想要觸碰,又感到危險。”
安隅隻是看著他。
他勾了勾唇角,“往後真的要獨自麵對世界了,不要畏懼它的龐大,記得嗎,你曾讓我提醒你,敢賭上最後一線生機的人不會輸。”
安隅茫然地動了動嘴,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淩秋望著黑蒙蒙的天空笑了。
雖然兜兜轉轉,他還是回到了53區。但也好,他也回到了安隅身邊。
“成了守序者,真好。”他喃喃道:“我再也不用擔心你是什麼……雖然到最後,我們都不是人類了。”
安隅低聲道:“你一直是人類。”
“也對。”淩秋用輕闔眼皮的方式代替點頭,對著天空喃喃道:“我確實失去了人類軀體……”
“但我從未失去,人類的意誌。”
“安隅,願你我皆如此。”
一如初見時。
畸變迅速蔓延,淩秋頸部之下的人類特征已全部消失。
安隅手顫了一下,刀刃將一道冷芒映在淩秋的臉上,為那雙黑眸重新點亮高光。
淩秋終於釋然地笑了起來。
“謝謝。”他輕聲道:“跪下也是一種勝利的姿勢,這次換你來守護我的尊嚴。”
“如果可能,也代替我,破開這瘴霧吧。”
刀落下時,秦知律想要阻攔,但最終還是放任安隅親手斬斷了唯一有羈絆之人的脖子。
屬於人的部分,和屬於畸種的部分,終於徹底劃清了界限。
過去十年裡,每當安隅又說想睡覺,淩秋都很無奈,但最終他也都溫和地道了晚安。
“睡吧。”安隅在淋漓的血色中閉上眼,輕聲道:“做個好夢,淩秋。”
“晚安,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碎雪片】淩秋(2/3)小人物
和安隅一起摳摳搜搜混日子、鬥嘴、搶麵包吃的時光最值得回味。
雖然在旁人眼裡,那爛泥般的日子臭不可聞,但我樂在其中。
我一直都明白,自己隻是個抓著一手爛牌出生、連說句普通都實屬貼金的小人物。
但我偏偏把這手爛牌打得嘩嘩作響——我能撬動的,我能觸碰的,我能守護的,一切都已做到極致。
生命流逝的最後幾秒,我看到尖塔一號長官投來肅穆敬重的注視,死亡在那一刻的成就感麵前毫無分量。
這短暫的人生如同一座理想遊樂國,我一路遊刃有餘贏到最後,雖然多少有些時光匆忙的遺憾,但,也不可說不痛快。
早知未必有歸途,但若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選擇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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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淩秋(3/3)告彆
即便生於爛泥,葬於汙垢,我的理想依舊高潔。
安隅,很開心你住進我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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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回複下評論區的詢問:隻有設定較重、有故事性的人類(意誌層麵)才會有【碎雪片】,有【碎雪片】和這個角色最終是生是死沒有關係。僅僅代表作者對這個角色的愛惜。
評論區全員20點小紅包,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