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憤怒幾乎要把安隅的意識拍碎了,他又一次感受到深處的那個東西在失控,呼嘯著洶湧而出。
……
沉寂許久的祈願地,通天雕柱突然炸裂!
繞柱者全部蘇醒,魚人們再次暴.亂,目眥欲裂地向還未魚化的遊柱者撕咬去!
詭秘憤怒的嘶叫填充了全世界,大片藍閃蝶在空中無力地消散,祝萄等人在劇烈的精神衝擊下幾乎站立不穩。
而那個高空中懸浮沉睡的人卻突然動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紅瞳燃燒如火。
祂本不該如此深味人的痛苦,除非因緣巧合,從人間泥淖中蘇醒。
安隅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無數猙獰的魚人向禱告者撕咬,剛剛蘇醒的禱告者驚慌失措,悲泣聲鋪天蓋地,不僅來自大夢初醒的人類,也來自那些永恒失智的魚人。
無儘的混亂,如人間地獄。
祝萄的藤蔓束縛著幾十隻魚人,那些瘋狂的東西撕扯著藤蔓,鮮血從祝萄的四肢迸射出,他根本來不及自療。
安號召大白閃蝶包裹著祝萄,他忽然抬頭望向高空,“安隅!躲遠一點!”
而高空中的人,聽聞後卻隻垂眸看了他一眼。
痛恨與憐憫,都在那一眼中。
安怔忡之時,空中的氣流與旋渦突然不規則地扭轉,空間正仿佛被不斷壓縮和回彈,那些四處遊竄的魚人一個接一個地重疊在一起,像一片雪花滾成雪團,它們嘶吼著推擠彼此,可卻無從掙脫。
禁閉著畸種的空間越滾越大,直到所有禱告者都被潮舞救下,空中隻剩下那團堆疊的金魚畸種。
如一輪巨日。
除那輪巨日之外,在高空一隅,還剩下一道單薄的身影。
安隅將無數片空間重疊擠壓後,摸向身後。
還剩最後兩支箭。
他取下第一支,直向魚人堆射去!燃料在劇烈的碰撞下炸裂,沒能炸死那些畸種,隻讓憤怒的嘶鳴愈演愈烈。
不僅如此,那些魚人的憤怒好像全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它們瘋狂掙命般想要衝破而出,將他撕成碎片。
潮舞在下麵喊道:“普通燃料沒用的!快點離開那裡!”
可安隅置若罔聞。
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那些憤怒的嘶吼,伸手取下最後一支箭。
雪白的箭羽破風而出,他立即抽出短刀在手腕劃下一道。
地上的安怔了一瞬,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蝶群刹那間朝安隅衝去,安隅被它們環繞的一瞬,連人帶蝶同時瞬移到了飛射而出的箭梢之上!
地上的人舉頭仰望,隻看見那道被白蝶繚繞的身影隨著箭矢一同紮入畸團中。
巨日在高空中劇烈震動,每震一下,最內圈的魚人便瞬間消無,那輪巨日也在震蕩中不斷縮小,直到隻剩下被大白閃蝶包裹的安隅。
他從頭到腳遍布細碎的傷口,無儘的大白閃蝶紛紛降落在那些小口子上,幾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
終端上的生命值平穩回升,他在閃蝶的承托下,自高空緩慢下沉。
直到終於落回地麵。
高空中重現了四條巨錦鯉虛相,它們轉著圈飛速下降,來到安隅麵前,迅速收斂旋轉成一枚硬幣,落在他的胸口。
安隅伸手捂上胸口,輕輕摩挲著它。
信禱之幣的裡空間在寂靜中分崩離析,一陣空氣震蕩後,眾人回到了84區的祈願池中。
祈願池地下突然爆出的魚人死屍讓軍人們措手不及,在通天的惡臭和吆喝聲中,安隅獨自閉目靜靜地躺在池中心,左手捂著心臟處的硬幣,胸口平和地起伏著。
他好像在安睡,沒人敢上前去叫他。
祝萄等人站在一旁,軍人更是小心翼翼地繞行。
安被寧攬在懷裡,看著終端上顯示安隅生存值回升到90%,他才收起了白蝶,自己縮到寧的懷裡,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金魚畸種的攻擊性極弱,自爆之前,也隻在安隅身上留下了非常淺的口子,即便沒有治療也絕不致命。
隻是,那些細細密密的傷口讓安隅看起來太破碎了。
在目睹安隅即將獨自衝進畸團的那一刹那,沒有任何一個治療係輔助會無動於衷。不管理智如何告訴他安隅不會有事,他都必然傾其所有去守護。
這或許是每一個治療係的天性。
許久,終於還是祝萄小心翼翼地上前,想看看安隅的狀況。
雖然終端顯示的生存判定很高,但本體顯然已經過度耗竭,瀕臨休克。
就在這時,安隅的終端響了起來。
他閉著眼,右手伸進口袋摸了半天,才堪堪把終端放在耳邊。
祝萄及時刹住腳,但好奇心使他停在原地,想要偷偷聽安隅打電話。
“晚上好,長官。
“您已經回來了嗎?還順利嗎?
“是的,嚴希和我簡單介紹了平等區的存在。
“小禮物?給我的嗎?謝謝您……我很期待。
“我的任務剛好完成,五千五……不,許雙雙救下來了。畸種已經清掃完畢,折疊在信禱之幣的裡空間也關掉了。
“嗯……我不確定她們算不算超畸體,但她們現在也在我手裡,沒有威脅。
“我還好,奶媽們也很好,沒有人被我耗死,請您放心。我們馬上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我需要去一趟黃氏集團。處理一些……任務後續事件。
“好的長官,那先這樣,我…………什麼??”
虛弱躺在地上的安隅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睜開眼,瞳孔中的紅光迅速褪去,轉瞬恢複了金眸。
茫然無措的金眸。
“呃……嗯……呃……”
祝萄敏銳地發現,安隅的手在顫抖。
遠處,寧把已經蜷縮著睡著的安放下,也困惑地看了過來。
安隅痛苦地捂住額頭,“您可以聽我解釋嗎?”
電話裡,秦知律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但經過一起出任務,以及這些天的相處,安隅已經隱隱感受到了長官的怒火。
秦知律淡聲道:“我提醒過你不止一次。”
淩秋曾對他說,如果連你都覺得對方生氣了,彆猶豫,他就是生氣了。
以及,如果一個人已經生氣了,聽起來卻很平靜,那你最好帶上所有麵包快點跑。
“是的……我很抱歉……我……”安隅頓了頓,從記憶裡翻出了淩秋對他的評價,“我是個沒良心的賠錢貨,對不起您。”
問號擠滿了祝萄的臉。
許久,安隅才深吸一口氣,把終端掛掉。
這一次,他仿佛才是徹底被掏空了,攤開雙手躺回地上,絕望地看著天空。
喃喃道:“怎麼就給忘了呢……”
明明中途還回過一趟主城。
祝萄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什麼東西啊?”
“麵包。”
安隅歎氣,“按照你的建議,用來給長官賠罪答應給他烤的麵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