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社媒上隨便刷一刷就能看見了,做得確實很好,不怪那麼多人為她神魂顛倒。”嚴希把車停在教堂外的停車場中,輕鬆道:“哦對了,製作公司就在角落麵包店對麵的寫字樓裡,那些員工靠著這個虛擬偶像一夜暴富了。說起來也很神秘,他們每天吃著您店裡的麵包,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格外好運啊。”
一夜暴富這個字眼讓安隅從萎靡的狀態中稍微精神了一點。
“您真的很喜歡來教堂。”嚴希感慨道:“連麵包店都顧不上回呢。”
安隅不露聲色,“在這裡會讓人受到啟發。”
《收容院》對孤兒院事件的預示性已經強到令他驚悚的程度,這幾天以來,他不止一次地回憶上次見麵,眼勸他購買的那本《幸運數字感知》。
倒不一定為了再暴富一次。安隅心想,他隻是想驗證一下眼的預言能力。
“我就在車裡等您吧。”嚴希笑著說,“黑塔中有不少人認為詩人是故弄玄虛的騙子,看他不順眼很久了,隻是一直挑不出毛病,但也有人是他的忠實信徒。”
“你呢?”安隅隨口問。
嚴希想了想,“是不是騙子無所謂,隻要他能真的讓人感到平靜,那就夠了。”
他看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娛樂毒藥,色.情產業,哪個沒害處?但它們確實能讓人遺忘痛苦,在眼下的世界,這就是無與倫比的價值。”
安隅思索了一會,似懂非懂地點頭。
*
“剛才夜禱結束時,我就忽然預感到今天會與舊友重逢。”眼換了一件潔白的絲綢襯衫,衣領和袖擺的剪裁比之前更加繁複。他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書遞給安隅,笑道:“很高興又一次見到您。您果然還是對這本書有興趣。”
那本書很厚,包括扉頁《幸運數字感知》書名在內,全部手寫。
但安隅並不覺得寫這本書要花費很多體力,因為厚厚一本書翻開,裡麵全是6位數碼。
五千塊轉賬成功的提示音響起,他捧著那本書陷入沉思。
《收容院》確實準到邪門,但在這一刻,他突然又開始懷疑這玩意的靠譜程度。
眼仿佛看破了他的擔憂,“不必糾結,您不妨隨緣選擇一串數字去買彩票吧。”
安隅抬眸盯著他,“真的會中?”
“很大可能。”眼點頭,“今天,我的預感格外強烈。”
“那你自己為什麼不買?”
詩人笑得坦蕩,“我自己就不靈了。”
越聽越不靠譜。
安隅開始心痛自己的五千塊,他下意識瞟了一眼轉賬成功的頁麵,沒有發現“撤回”選項。
“我幫您選一組有緣數吧。”眼立即說道:“您有讀我的詩集嗎,最近一次感興趣的是哪首詩?”
安隅聞言斂了神色,凝視著他,輕聲道:“收容院。”
“還是這首啊。”眼微笑,“我記得它的頁碼,那請您按照《幸運數字感知》第358頁2列9排的數字去買彩票吧,請一定在今天內購買。”
安隅沉默片刻,“一注彩票多少錢?”
“兩元。”眼說道:“一百多年來,無論經濟如何通脹通縮,這個價格從來沒變過。”
兩元也是錢。
安隅很認真地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追加沉沒成本。
終端突然“叮咚”響了一聲,係統提示,眼轉回他兩元。
“算我請您的。”眼微笑,“我預感這串數字能中今晚最大的獎,那將是一個天文數字。但不用擔心,如果中了獎,您隻要還我兩元本錢就好。”
安隅一時語塞。
很難評價眼前這位到底是慷慨還是摳門。
他看向擺在書架旁邊地上的畫——是他上次離開教堂前眼正在畫的那幅,蒼穹上的破碎紅光比當時紅得更濃鬱,第三枚金色齒輪已經完全顯形,三枚齒輪幾乎已牽製住半壁破碎紅光。
安隅在台階前駐足,輕聲問道:“還會有第四枚齒輪嗎?”
“暫時還沒看到端倪。”眼笑道:“但我預感會有的。”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飛快道:“上次我就注意到了,您似乎對我這幅畫格外感興趣。其實它也可以賣,隻要一萬……”
“不、不用了。”安隅立即捂住口袋,嚴辭拒絕,“我沒興趣。”
離開教堂前,他回頭凝視著詩人,“您認識秦知律嗎?”
眼的表情忽然變了。
雖然隻有一瞬,但安隅確認,自己捕捉到了他刹那間的厭惡和恐懼。
“不認識,但我知道他。”眼停頓片刻才重新微笑起來,“怎麼了?”
“他是我的長官,直屬長官。”安隅輕聲說,“您有什麼關於他的預言嗎?我可以購買。”
教堂裡倏然安靜了下去,他們站在幽暗的窗前凝視著彼此,空氣中的灰塵在他們之間安靜地漂浮。
許久,眼微笑道:“很抱歉,雖然我很想多賺一些錢,但是沒有。”
他頓了一下,視線看向牆角那幅畫,“我隻有一個忠告,是免費的,隻是需要保密。您要聽嗎?”
安隅點頭。
“不要離他太近。”眼輕聲說,“除了那片蒼穹外,他是第二個收容著大量破碎紅光的載體。雖然您有著我從未見過的純粹靈魂,但靠得太近,大概難免受他沾染。”
安隅錯愕道:“你是說,你能在他身上也看見破碎紅光?”
“不是看見。”眼錯眼不眨地注視著他,聲音輕不可察,“在我看來,他就是一個由破碎紅光拚起來的東西,隻是狡猾地把自己偽裝成人形而已。上峰允許他自由出入主城,還將他作為人類最堅固的力量,這簡直是天大的荒謬!人類遲早要為這個愚蠢的決策而覆滅。”
說到最後幾句時,那雙素來平和的眼眸眸光波動,幾近瘋狂。
詩人閉上眼,平複許久才長歎一聲,“抱歉,他確實是一個會讓我很焦慮的存在。我知道您和他一起來過教堂,但如果可能的話,以後儘量獨自前來吧。”
回去的一路上,安隅都在沉思。
其實他相信詩人說的話。如果破碎紅光和畸變相關,那秦知律作為世界上基因最混亂的存在,能無上限地攝取所有畸變者基因,自然會被看成是一大坨破碎紅光。
真正令他在意的還是眼的能力。
眼的所見所言,都已遠遠超出故弄玄虛的範疇。但他不僅基因熵正常,也不像那些非生物畸變者一樣有一件不離身的融合物——安隅每次見他,衣服都會換,身上沒有配飾,手上也沒有一直拿著什麼東西。
“你是冤大頭吧?”祝萄在電話裡震驚,“五千塊,你買這?不如你給我五千塊,我分分鐘給你寫一本。”
“嗯……”安隅翻著攤開在膝蓋上的那本書,“反正彩票的錢他出,就買一注試試吧。”
電話另一頭忽然傳來一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輕聲問祝萄,“他要買什麼號碼?”
“你買什麼號碼?”祝萄問。
安隅翻到詩人剛才說的那串數字,“06、19、22、08、14、03。你邊上是誰?”
“典,知道麼?新加入的高層,剛才搬進尖塔。”祝萄說,“他好會做飯,我倆正在討論甜點食譜。”
旁邊的典好像又說了什麼,祝萄捂住話筒和他嘰裡咕嚕地嘟囔了好一陣。
安隅聽不清,隻能等他回來才問,“在說什麼?”
“唔,沒什麼,典說他可以幫你參謀一下麵包店的新菜單,今天下午你們是不是在大腦碰麵過?他覺得你似乎在隱隱地擔憂麵包店擴建後菜單太單一的問題。”
安隅捏著終端,驚訝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他確實有這個念頭,但一直被其他更重要的思緒壓著,如果不是典提醒,他自己甚至都無法察覺。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問道:“我要買的彩票號,典覺得能中嗎?”
“拜托,他是能讀心,又不是預言家,再說了,那個詩人也就是個大忽悠吧。”祝萄無語地彆過頭,“典,安隅問這串數能不能中?”
電話另一頭,典似乎思考了一會兒,“不知道,但我覺得可以買買試試吧。”
“行吧,反正五千塊都花了。”祝萄歎氣,“趕緊買完趕緊回來,我還在等著教你做土豆派呢,原材料都備好了。”
“好。”安隅連忙說,“我先回麵包店換個衣服,買完彩票立刻回去。”
“嗯嗯。”祝萄說著就要掛電話。
安隅也打算掛掉電話,但另一頭忽然又傳來典的聲音,“換衣服?”
安隅低頭看了眼身上破得抽條的低保服,“我還穿著任務裡的衣服,已經穿爛了,去麵包店隨便換一件。怎麼了?”
“嗯……”典似乎有些猶豫,“這樣嗎……”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輕聲道:“你要不試著把彩票號的最後一位改成04?”
“改號?”安隅愣了一下,“為什麼?”
典似乎有些拘謹地笑了笑,平和道:“隻是突然的一種直覺,改掉會好一些。”
他很快又輕聲道:“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如果因此錯失大獎的話,也請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