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去沼澤。"流明筆直地站在炎麵前,視線下垂,落在炎胸口密密纏繞的繃帶上。
健壯的胸肌與背闊上,大塊皮肉翻卷著。畸變生物的撕扯和啃咬瘋狂至極,淋漓鮮血綻放在黑薔薇紋身上的畫麵讓人看過一眼就絕難從腦海中消除。
失血導致炎的臉色蒼白,但那雙鷹眸依舊陰沉犀利,他抬眸看了流明一眼,"你不能去。"
"為什麼?"流明立即問。
"新人不能參加禁忌級任務。"
流明皺眉,"禁忌級?"
“失落沼澤是早就被劃定為絕高風險的野外畸變區,如果不是鄰近的餌城出現嚴重異常,我們不會介入沼澤。此類任務隻允許高層前往。”炎飛快說完,又反問道:“你積極得很反常,是因為我在任務裡救你一命?"
流明抿唇不語。
炎手指劃過繃帶,“這是長官義務,而且都是皮肉小傷,我不需要你償還。”“我不欠人。”流明飛快道,"更不欠你。"
炎笑了,"那你乖點。"
“做夢。”流明眸光銳利,轉身便走,冷道:“我會向律申請,根據前麵幾次任務經曆,相信他不會拒絕。"
“看來最近高層新進的小朋友都我行我素慣了。”秦知律坐在電腦前歎了口氣,"流明一定要參加沼澤任務,一下午提交了九次申請報告。"
安隅從黑塔發來的資料中抬起頭,"您好像也在影射我……但我比流明好管得多吧。"
“他表麵脾氣,你表麵馴順。”秦知律輕笑一聲,隨手回了郵件。
"您批準了嗎?"
秦知律“嗯"一聲,“他問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既然安隅可以參加禁忌任務,他為什麼不能去沼澤。"
安隅立即收回視線繼續盯著終端上的任務資料,"哦……"但秦知律還是說道:“我回了他四個字。”
房間裡安靜下去,秦知律接著處理公務,安隅卻對著終端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漸放空。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抬頭,“哪四個字?”
話問出口的瞬間,安隅清晰地捕捉到了長官嘴角抹開的笑意。人品糟糕透了,他心想。
秦知律頭也沒抬一下,一字一字清晰道:"好的不學。"
安隅前一晚執意要同去99區,被秦知律駁回了三次,第四次秦知律答應了。
答應後,他歎息地看著安隅,"越來越管不得了。"
"您的評價很不客觀。”安隅表情漠然,“祝萄說,無論什麼情況,堅決陪同長官行動一定會被長官喜歡。"
“喜歡和認同是兩碼事。"秦知律抬眸看向他,“99區會很危險。你把我當成庇護傘,卻為了我以身犯險,不覺得本末倒置嗎?"
"我會很小心的,長官。"安隅收回視線,劃動著終端屏幕低聲道:"命很重要,但我也怕傘破了。"
周遭重歸寂靜,這一次,他終於把屏幕上那些文字讀了進去。
99區的情況比預想中複雜得多,並非因為神秘現象,而是因為那裡本就是一個特殊管理的餌城。
“99區是世界上最靠近尤格雪原的人類餌城,在災厄到來之前就常年掩蓋在霜雪中。99區的人絕大多數是代代生活在那裡的土著,27年前,他們都直接或間接地受到了神秘降臨的輻射。災後,高度暴露群體都在大腦接受了長達幾年的監測,放回99區後,仍有固定人員終身跟隨監測,稱為'夥伴。此外,軍部在99區還單獨設有分支,監測全城人口異常,密切彙報。"
投影上一片漆黑,隻響起頂峰的聲音,安隅已經很久沒聽過頂峰交代任務了,前一陣莫梨事件中,他幾乎完全隱形。
“我們懷疑99區是當年95區的複現,主要依據仍然是異常頻率。
“畸種入侵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但當年95區的情況絕無僅有。由於畸種之間也有強弱互斥,普遍情況下,餌城每次隻會受到少數幾種生物侵入。但95區和99區都在極短的時間內迸發了大量異常頻率,目前已經解析出的就有上百種,還有更多難以分離解析的神秘波段。
“不幸的是,99區比95區更複雜,我們當年在95區早期采樣中發現,優勢頻率主要來自某種植物和昆蟲,但99區的頻率錯亂且均勢,完全無法推測超畸體可能源於其中的哪一類,一切都需要入城仔細排查。"
頂峰開始列舉目前已知的畸種類型時,安隅轉頭看向了秦知律。
秦知律一直在對著窗外出神。今年主城近郊的風雪意外地少了很多,外麵越來越亂,但穹頂的屏障作用卻仿佛在擴圈,鄰近的幾個區都獲得了珍貴的安寧。
秩序與失序仿佛有一張自己的地圖,隻是無人能破解它們穿行的密碼。
“長官。"安隅輕聲喊他回神,"如果99區同樣無可拯救,會像當年一樣,一枚熱彈清空一切嗎?"
秦知律回過神,眸色沉暗。
頂峰歎了口氣,“災後以來,主城傾注了大量人力物力管理99區,一直有內部提案廢除它,但是不行——99區地表淺層有一種編號為XB8219的獨特物質,能催化穹頂核心燃料的合成,之前的能源核就儲存著這種燃料的放能。殘忍地說,99區的人可以一個不留,但那塊地方絕不能經受熱武器摧殘。"
秦知律瞟了話筒一眼,終於開口道:“95區的失敗有部分責任在我,我錯誤地用自己的基因感染了超畸體,反而讓它獲取了無限混亂和能力。這次不會重蹈覆轍,我們會儘快找到它,讓它乾乾淨淨地消失。"
"這也是我要說的。"
屏幕上彈出一組女人的照片,從六七歲到二十多歲。深灰色長發及腰,有高緯度地區人民特有的白皙膚色和深邃眼眶。小時候照片上的眼眸清澈無措,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而隨著她長大,那雙眸逐漸明亮銳利起來,她的輪廓愈發英氣,眉眼之間透露著勇敢無畏。
"西耶那,Sienna,我想你還沒有忘記她。"頂峰說。
秦知律盯著女人最近一張照片,"S。"
安隅點開了S的資料。
唐如等人當年旅居在尤格雪原的民宿中,Sienna是老板收養的孤兒,隻有四歲。神秘降臨那天,她也在附近,直線距離不到一公裡,是除唐如和詹雪之外被認為暴露風險最高的人。
Sienna在大腦待了整十年,她的基因熵沒有異常,所以隻需被監視,不用接受任何試驗。秦知律在試驗後的養傷期經常看到她把臉貼在玻璃上往裡看,那雙大眼睛裡撲朔著驚恐,仿佛生怕下一個輪到她。
秦知律浸不經心地滾著屏幕上的資料,“我很久沒看過她夥伴的報告了,上次還是半年前,說是不打獵了,改行開了家酒吧?"
照片中的西耶那穿著一身颯爽的棕色長風衣,腳蹬一雙馬靴,踩著吧台後的高腳凳和酒客們聊天。
“是的。這麼多年來,西耶那沒有任何異常。但三天前,她的夥伴上報她消失了。主城回應後,沒有再收到通訊。”頂峰語氣一頓,“她和她的監測夥伴現在都沒有音訊,黑塔高度懷疑西耶那與99區的異常相關,如果沒有其他頭緒,建議從尋找西耶那入手。"
頂峰說完,秦知律遲遲沒有回應,他凝視著空氣像在沉思,頂峰問道:“你有顧慮?”
"嗯?"秦知律回過神,“什麼顧慮?"
"你和她一起在大腦待了十年。"
秦知律驚訝地挑了下眉,而後略帶譏諷地笑了,“黑塔多慮了。”
他沉聲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些年,除了黑塔默許我接觸的人之外,我從未與任何人交談過。”
安隅抬頭看向屏幕——他很想看見頂峰此刻的表情,可屏幕上隻有空洞的資料和照片。於是他果斷問道: “我們有什麼可利用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