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95區重現·86(1 / 2)

風雪待歸人 小霄 13216 字 6個月前

秦知律處理完屍體回來,房間已經關了燈,安隅閉眼躺在床上,胸口規律地起伏著。他在床頭站了一會兒,坐下伸手覆上安隅的頭。

“誰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簡單粗暴的攻擊,沒反應過來是正常的。從前你確實沒做過應對偷襲的訓練,正好這次任務補上了。”

安隅睜開眼,那雙金眸在夜晚顯得有些茫然,像回到了秦知律初見他時的樣子。“被您發現了。”他低聲道。

秦知律勾了勾唇,“你裝睡裝得很好,但呼吸聲在哆嗦,我想裝作沒聽出來都於心不忍。”

“聽您說於心不忍這四個字……”安隅緩緩起身,抱膝蜷在床上,“長官,對不起,我還是很怕死。"

"嗯。"

安隅抬眸,"怕死會讓您對我失望嗎?"

“我從來沒對你失望過。”秦知律目光平和,抬手順著他耳廓的形狀摸到他耳後的疤,又退回去在上麵反複摩挲了兩下,"還記得雲島上你讓我和淩秋對的暗號嗎?"

他不等安隅回憶,便低聲自語道:“他教你一定要學會向最親近的人小聲訴苦——那我也教你,彆害怕向親近的人暴露弱點。"

那雙金眸瞳心凝縮,仿佛亮了一瞬。安隅又垂下頭,喃喃道:"我知道了,長官。"

"好好睡覺,今晚不會出事了。"

秦知律說著起身,剛走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我還以為您會抱我一下。"

秦知律腳步驟然一頓。他怔然回頭,安隅還抱膝坐在床上,正仰頭看著他。

從秦知律初遇安隅起,安隅每一次直白吐露情感時眼眸都是這樣乾淨坦誠。沒有羞怯,也不沾欲.望。

或許正因如此,即便他見過他狡猾算計,見過他保藏心思,見過他殘忍殺戮,卻仍覺得他像一張白紙。

“每次您低落時,我都給您擁抱了。”安隅理所應當地說道。低低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存在感格外強。

秦知律靜默了一會兒,正要開口,安隅又說:“在對方低落時給與安慰,肢體安撫遠勝語言,這是祝萄教我的社交禮儀。我一直遵循,所以也希望能獲得同等……"

他話還沒說完,秦知律已經大步回到床邊,俯身抱住了他。

淡淡的皮革味又一次將安隅包裹其中。他聽到皮革摩擦聲,長官摘了手套,用掌心把他的頭攏到胸口,在頭發上用力揉了兩下。

“要撒嬌就坦誠點,扯什麼社交禮儀。”秦知律淡淡數落的話裡似乎不帶什麼情緒,但他抱得很用力,直到安隅懷疑自己呼出的氣已經氳熱了長官胸前的布料才被放開。

"睡覺。”秦知律命令道,“不許再後怕了,也不許傷害自己。"安隅點頭躺回去, “長官晚安。”

後半夜安隅睡得很好,第二天甚至先於秦知律醒來。他發現長官在睡夢中蹙著眉,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兩分鐘後,蔣梟的呼叫叫醒了秦知律。

"駐軍中心一切正常,那些人失蹤得很乾淨,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秦知律絲毫不感到意外,隻問道:“你嗓子啞了,是極寒試驗的後遺症嗎?”蔣梟立刻答道:“讓您擔心了,我隻是沒睡好。”

安隅啃著昨晚剩的乾麵包,本以為長官隻是隨口問候一句,卻不料秦知律繼續追問道:“沒睡好,做夢了?

蔣梟也愣了下,“是的,一些很荒謬的……”“什麼夢?”

"唔……"蔣梟支吾了兩句, “是角落還沒來尖塔時,您突然找到我,說願意監管我,讓我跟隨您。"

安隅不禁放下了乾麵包,低聲感慨: “果然很荒謬。”秦知律瞟他一眼,"你答應了嗎?"

"沒。"蔣梟求生欲很強地解釋道:“請您彆介意,人在夢裡的行為都是沒有邏輯的。我也很納悶,那時我明明一心想要成為您的監管對象,但在夢裡卻很抵觸,拒絕了您很多次。"

"我向你提了很多次?"“是的,您很執著……”蔣梟話音夏然而止,"抱歉和您說這些,浪費了您的時間。"

秦知律掛斷電話,安隅見他皺眉,正要問怎麼了,秦知律卻先朝他看了過來,“後半夜睡得好?"

安隅點頭。

"做夢了嗎?"

“沒有,我很少做夢。”安隅停頓了下,“您做噩夢了?和蔣梟類似的夢嗎?”

"也不算噩夢。”秦知律聲音有些縹緲, “我並沒有入睡,但確實意識模糊了一陣。我在夢裡感受到一大團破碎波動著的紅光,它好像有某種吸引力,引著我去觸碰。"

安隅腳步倏然一頓。

隻有眼和典能看到蒼穹的破碎紅光。眼曾說過,每當嚴重的超畸現象被平複,天上的破碎紅光就會迅速積累,就像混亂從人間回歸了宇宙,但慢慢地它們又會消散,而消散的那部分融入了秦知律。

"什麼形狀?"安隅問。

“很難描述,它們一直在無序地波動,沒有邊際,好像侵占了全部時空……”秦知律的視線透過窗看向外麵的風雪,又落回窗上凝著的霜花,"或許我看到的是混亂本身。"

卡奧斯一大早就被秦知律呼叫來運屍體,經過一晚,屍體胸腹腔內的血色枝葉都支了出來,纏繞在四肢和脖子上,皮肉被勒爆,眼球膨出,那些開膛破肚的刀口反而顯得無關緊要,那人看起來反而像是被自己身體長出來的東西殘忍殺死的。

卡奧斯沒見過這種恐怖東西,臉色發白,蔣梟也瞟了一眼就挪開視線,隻有安隅認真地注視著屍體。他走上前蹲下,仔仔細細從那人五官、指甲、腹腔、甚至枝葉上都采了樣,用終端一個一個地檢測。

"真的很奇怪。"安隅低語道: “瀕死時畸變體征迅速發展,但基因熵仍然沒變,就連這些枝葉

的基因熵都小於10,好像植物和人隻是擰在了一起,並沒有發生基因融合。"

“當混亂超越基因範疇,基因熵就變成了一個雞肋的指標。”秦知律最後瞟了那具屍體一眼,“說明這個人沒有畸變,他和這株植物隻是單純地沒入了混亂。也許99區都如此,但還在早期階段。"

“沒入混亂?”安隅皺眉不解,“什麼意思?”

“混亂有千千萬萬種表現,基因畸變隻是其一,而且是很初期的表現。隨著災厄發展,世界會加速走向混亂的本質——也就是所有事物的融合。"

安隅搖頭,秦知律繼續解釋道: “假設你生活在一個整潔封閉的房間,起初書本在書架上,被子在床上,水杯在桌上,但隨著時間推移,你自然而然地產生活動、使用這些物品,它們的位置逐漸混亂,它們本身也會出現破損,比如書頁會散落得到處都是,杯子中的水會掛在杯壁上、擴散到空氣中。除非你主動施加外力去歸置,不然混亂隻會不斷加劇,這就是熵增,係統內的熵增在無外力乾擾時不會自逆。在極端假設下,書本、被子、水杯內部的分子也會開始混亂,當物質層麵的混亂深入到分子層麵,再深下去,所有東西都會漸漸地打成一團。”@

"科學曾推論宇宙開始於一場大爆炸,你看到的一切——天空,陸地,海洋,生物與物質,它們都高度分化開,存在清晰的邊界,在此之上出現了秩序。可熱力學定律也指出,時間的儘頭是熱寂,在沒有外力乾擾的情況下,一切事物都將隨著活動而逐漸重歸融合,回到那一團最初的東西上去。"

秦知律話語頓了頓,"二十多年來,人類以為承受著巨大的災厄,但其實對比終局而言,這些基因層麵的雜交畸變什麼都不算,至少這些還有規律可循。真正的混亂毫無道理,一切都能簡單粗暴地沉沒。"

安隅似懂非懂,"您在95區就是看到了這樣的終局嗎?"

“還不到,但已經很靠近了。”秦知律頓了下,“走吧,去99區的宗教活動室,資料顯示,它剛好在西耶那住的公寓樓裡。"

蔣梟這才從秦知律的講述中抽回神來,“宗教?”秦知律瞟他一眼, "這次的超畸體應該很擅長精神控製。"

安隅拿過蔣梟手中的終端,點開他的精神力,“我們懷疑,你做的夢裡並不是長官在索要你的追隨,而是超畸體在索要。”@

蔣梟聞言一愣,緊接著瞳心顫栗——不知何時,屏幕上的精神力數字已經下跌到危險的橙色“72",

秦知律語氣很淡,“你在夢裡沒有歸順它已經很讓我意外了,看來在平等區的曆練確實是有效果的。"

*

“西耶那似乎常做夢。”秦知律走在霜雪中回憶著,"據說在大腦的那些年裡,她的腦電波在睡夢中很活躍,她說長久待在試驗室裡會有種被空洞吞沒的錯覺,好在她總能在夢中獲得治愈。"

安隅攏著風衣,披在他身上的風衣依舊片雪不沾,而秦知律和蔣梟身上又已經落滿了。他問道: “大腦研究過她的夢嗎?”

"她會主動和研究員們講述,喜怒哀樂的夢都有,都是尋常夢境。我依稀記得研究員們都很喜歡她,因為在那批被監控者中,她很罕見地從始至終沒有任何異常,性格完整,會恐懼脆弱,也有活潑天真。"

安隅聞言腳下停頓,直到積雪淤在鞋麵上才抖抖腳繼續往前走。@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錯覺般地,他覺得長官在說這些話時有些低落,雖然那個聲音一如往日平無波瀾。

卡奧斯把他們領到一個三層的狹窄小樓前,哈著氣說道: “99區崇尚勞動與收獲,宗教文化很弱,唯一的社團也沒有明確教義,就安置在一樓廢棄的活動室裡。大家平時湊在一起讀讀不知源頭的神話解悶,上次活動還是一個多月前,每次活動都有駐軍監督記錄。最近打獵艱難,成員們都沒什麼心思了。西耶那家在二樓,她的監管夥伴住三樓,待會一起看了。"

他拉開門正要帶路,終端忽然響起來,是來自主城黑塔的呼叫。

“你接,不用跟我們進去了。”秦知律擺擺手,“估計和這次任務有關,黑塔大概有調控指令。"

安隅進門前,看到卡奧斯低頭用腳尖蹭著雪,低聲悶悶地對終端另一頭應著是。

蔣梟一邊查看活動室的設施一邊解釋道:“黑塔大概在通知他交接工作,他們在駐軍中找了另一個人對接我們。我昨天見過了,那人確實更有條理,身手也不錯,但就是有點悲觀。”他說著頓了頓,苦笑道:“也怪不得他,駐軍失蹤了七八成人,所有人都很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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