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塔將被廢止的流言瘋傳幾天後,一切戛然而止。
那座高聳銳利的建築安然矗守在主城穹頂之外,電梯筆直上升,一道透明的電梯門相隔,守序者們仰望著電梯裡的人。
兜帽壓著一頭白發,發絲卻掩不住那對金眸的深冷。
安隅平靜地掃過電梯經過的每一位守序者,外麵的目光卻紛紛避開,守序者們不自覺地低下頭。
不知從何時起,就像乾涸的田壟終於被灌注,那雙金眸忽然填上了彆的意味。儘管依舊空茫,但卻有種龐大而難以名狀的壓迫感,如上臨下,讓守序者們不敢對視,仿佛多看一眼,就會以最慘烈的方式消亡。
據說黑塔的人隻是敬畏安隅如今的氣場,卻並沒有如臨深淵的驚懼感。
守序者們說,那是秩序對混亂的壓製。
畸潮又一次開始在世界各地席卷,比去年冬天那一波更加來勢洶洶,這一回,大量未被記錄的畸種出現,每一個失序區都伴隨著千奇百怪的精神熵增與非生物融合。
尖塔月會已經開了八個小時,唐風聽彙報聽得眉頭緊蹙,而坐在身邊的安隅隻是一邊啃麵包一邊瀏覽著終端,仿佛和秦知律在時沒什麼不同。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已經變了,那個曾經被鄙夷的普通人類,已經成為尖塔真正意義上的領導者。
是他留下了秦知律。
也是他,庇護了這裡的每一個人。
屏幕震動,小章魚人彈了一條消息。
-你的終端沒有程序故障,但為什麼監控APP總是反複閃退呢,不會是你自己總在點開的一瞬間就退出吧。
-安隅,想看就看吧,如果我的計算無誤,他最不介意的就是你的審視。
-想到屏幕另一端可能有你的視線,他反而會不那麼孤獨。
安隅指尖停頓,卻熄滅了屏幕,抬眸道:“05區不要了。”
會議廳驟然死寂。
正痛苦統籌人手的唐風頓了一下,“不要了?”
“嗯。幸存人類不超過萬分之一,感染情況無法預估,沒必要浪費資源。把大家調回來,去救更多人吧。”
安隅邊說邊把麵包紙袋折疊整齊,又拿了一包拆開,低頭沒事人一樣繼續啃起來。
唐風審視他片刻,“好。”
底下守序者們輕輕舒了一口氣。
其實所有人都在等著這樣一個決定,隻是沒人有勇氣說出口。
他們看著那個抱膝縮在椅子裡啃麵包的身影,恍惚間,竟覺得坐在那裡的是秦知律。
——那個以往負責做出這種決定的人。
安隅大口啃著粗糙的棍子麵包,終於還是點開監控畫麵,這一次,沒有退出。
秦知律精神力30,再退一毫就是深淵。乾擾設備已經撤去超過24小時,每一分每一秒,所有人都在膽戰心驚地等待深淵來臨,但什麼都沒發生。
甚至在昨夜,有幾個時刻,他
的精神力曾短暫跳回過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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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中秦知律正在吃下午茶,他每天消耗掉大量營養補劑,除此之外的飲食卻很簡單,隻要幾片火腿和蔬菜,另加一籃麵包。
此刻,秦知律剛好也拿著一根棍子麵包,正安靜地小口咀嚼著,安隅看了一會兒L,也不由得跟著放慢了嘴巴的動作。
細嚼慢咽,從在53區長官第一次把自己那份粗麵包推給他時,就總是這樣叮囑著。
在跟著屏幕上的人同步慢速啃完手上的麵包後,很神奇地,安隅覺得自己踏實了一些。
剛好有人起身朝他提問道:“角落,199層現在是否征收新的監管對象?”
安隅抬眸看過去,認出那是兩周前才感染角雕基因的新人,性格傲慢,天賦極高,在任務中果決殘忍,可貴的是並不獨,反而還很擅長調動團隊的力量。
論壇上都說,在他身上同時看到了昔日裡羲德和炎的影子。
安隅掃過去一眼,那人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但很快又逼迫自己抬起頭,“高層所剩無幾,需要補充新的力量。”
安隅開口,“199層已經有監管對象了,你要和我搶位子嗎?”
平和的語氣,卻讓大廳死寂無聲。
那位守序者臉色發白,嘴唇不受控地哆嗦。
“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已經是199層的高層了,是尖塔唯一領導者。”
“我不是,我長官還沒死呢。領導者隻是騙騙黑塔的托辭,你們也要當真嗎?”安隅平靜地收回視線,“但你說得對,高層確實需要補充,我會問問照然願不願意要你。”
另一個人猶豫道:“照然……他不是回到人類身份了嗎?”
“但他還在尖塔。”安隅說著微微停頓,轉頭看向窗外再次紛飛的大雪。
*
“很奇怪嗎?我又不是第一個留在尖塔的人類,光從基因角度來看,你是人類,典是人類,現在安寧也是人類了。不過就這樣坐著198層高層的位子確實有點心虛,如果你要換人上來,我沒意見。新來的那個可以,蔣梟也是不錯的選擇。”
照然把打包的晚飯放在秦知律的辦公桌上,安隅坐著那把寬大的椅子,顯得他身材更薄了。照然欲言又止,最終隻在飯盒上敲了敲,“吃乾淨,你最近很疲憊。”
安隅“嗯”了一聲,餘光瞟到監控中的秦知律正在揭開晚飯餐籃上的蒙布,於是也打開了自己的飯盒。
全世界都淹在畸潮中窒息,主城最近也麵臨新鮮菜肉的斷供,照然給他配的兩葷一素奢侈極了。但他沒有推辭,他幾乎是狼吞虎咽地把東西往嘴裡塞,吃相比在53區還不如。
照然猶豫了一下,“你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嗎?”
安隅點頭,咬著一大塊牛肉含糊道:“很困。”
風雪再次包裹世界,到處都在下雪,他覺得下雪和自己的困意有某種微妙的聯係,因為那種十來歲時才
會有的深重的困倦感又來了,像要把他掏空了一樣,讓他昏沉得要命,每時每刻都很想睡覺,隻好靠不停地吞麵包來保持清醒。
但那種困倦感難以抵抗,唯一與小時候不同的是,每當他昏昏欲睡時,意識深處都有一股詭秘的絮語,不知是在催眠他還是在嘗試喚醒他,今天淩晨安隅在絮語中掙紮著醒來時,忽然錯覺自己在窗外的某一片雪花中捕捉到了一絲某個不知名時空編織的規律。
碎雪片裡藏匿著一個破碎的時空。
曾經和長官半開玩笑的猜測竟然變得有跡可循。
照然坐在沙發上打量他,過了好一會兒L後突然問道:“你去見秦知律時也困嗎?”
“啊?”安隅被打斷思緒,愣了一下,“什麼?”
“你去見他了,彆以為我看不出來。”照然撇著嘴,修長的手指在脖頸和鎖骨上抹了一下,“早上還沒有呢。”
安隅視線暼過桌角的座鐘,鋥亮的金屬映出他脖頸和鎖骨上的道道緋紅。
他是沒忍住又去了大腦,雖然他很怕長官因為自己的擅作主張而生氣,但他實在很想見他。
秦知律確實很生氣,他吻得很凶,不溫柔,連開口認錯求饒的機會都不給。皮手套箍著安隅脆弱的脖子,安隅隻能被迫用力仰著頭,試圖多獲取一些氧氣,他眼尾猩紅,胸口起伏得像在53區瀕死前應激那樣。
直到真的快斷氣時,秦知律才鬆開他,卻用額頭抵著他惡狠狠地問道:“你說,如果我也忍不住獲取你的基因,會不會像那些畸種一樣爆體消亡?”
安隅意識還在飄忽,聞言卻下意識地伸手推抱著他的那個人,道:“那您不要親我了,唔……”
話音未落,秦知律就直接把他頂在了牆上,粗暴地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在咬上的一瞬,安隅感受到那些尖牙變回人類的牙齒,很凶地磨著他的皮膚,把他磨得很痛,但卻並沒有真的咬破。
哪怕精神力隻有30,秦知律仍然能在很大程度上壓抑自己畸變體征的表達。
但是情緒翻湧時,還是會有一些忍不住的馬腳。幾根漆黑的觸手從他衣服下滑出,立即纏住安隅的腰,蠢蠢欲動地拱著他的腿根。
“收一收。”安隅忍不住說,“昨晚的鱗化您都忍住了……”
“一身鱗片很惡心。”秦知律在他耳邊說,觸手尖尖又頂了頂他的小腹,“但觸手你很喜歡,我雖然開始忘事了,但還記得你在53區時就喜歡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