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吉他譜,黑膠唱片,麵包烘焙書,吐司機,紅酒,情侶睡衣,麵包形狀的小夜燈,兔子和章魚抱枕……”
“應該有一些是給角落……不,給安隅買的吧?”
“不一定,據說安隅對自己積分的處理方式是全部提現,絕不買無用的東西,安隅還說……”
交談的話音戛然而止,剛好辦完手續的秦知律路過茶水間,進來把吃空
的曲奇袋子丟進垃圾桶。
兩人噤聲尬笑的同時,看見秦知律在丟掉包裝袋前從上麵撕下了一枚貼紙,隨手貼在自己掌心。
平平無奇的一枚貼紙,上麵用馬克筆塗鴉了一隻茫然臉的麵包,呆呆的。
秦知律從他們二人之中認出剛才的接待員,於是說道:“如果還有其他手續,勞煩直接聯係我,彆去吵安隅,也彆委派他養的那個AI,那東西很沒眼色。”
工作人員僵硬地張開嘴,“啊——好的!”
“辛苦。”
秦知律丟下兩個字,笑了笑,轉身大步離開。
直到此刻,兩人才終於意識到他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衣服!”
“手套!”
他們同時驚呼。
秦知律戴了十幾年的皮手套,不翼而飛。
從前,除了安隅之外,幾乎沒人見過他的手。
以至於方才,他們也隻敢匆匆瞟一眼那雙修長流暢的手,便立即挪開了視線。
仿佛那是某種禁忌。
這麼多年來仿佛焊在身上的黑風衣也不見了,早春天寒,秦知律穿了件深灰色的柔軟的毛衣,外套是件同色係的呢大衣。
“那天之後回來的人真的還是他嗎……黑暗荒原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敢問啊,我們也沒權知道。
“所以他現在真的安全嗎?抱歉,我知道這樣問很冒犯……
“這個倒可以放心,他很安全。
“整座黑塔無人過問真相,我總覺得不踏實。
“有人過問的。”
茶水間忽然安靜了一瞬。
他們的神色忽然一緩,感慨而惋惜。
確實有人問過,隻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頂峰自毀。
前黑塔有數百名“上峰”,知道“頂峰”是AI的不過寥寥幾人,直到那天——雪停後,安隅和秦知律從黑暗荒原上回來,秦知律獨自走進神秘的頂峰辦公室,數小時後,頂峰在黑塔公共頻道裡冷靜地陳述了自己的AI身份,並播放了一段多年前幾位初代的談話錄音。
最初說話的聲音很熟悉,是已故的秦錚上將——
“AI必須有一個退出機製。”
“為什麼?我們可以確保它絕對理性、絕對忠誠。”
反對的聲音來自大腦從前的頂級科學家,在十年前的畸變試驗中感染身亡。
“因為災厄終將結束,到那一天,它必須消失。人類絕不能一直仰仗AI的理性而存在。”
“唔……你說得對……災厄終將結束……會的吧?”
“是的,無論現在我們如何迷茫和絕望,這場風雪都必將在未來的某一刻終結,人類當有此信念。”
“好吧,那您希望怎麼設置退出機製?”
秦錚沉思了片刻才又開口,從容沉毅的聲線和如今的秦知律幾乎重合。
“當它分析認為,人類真
正迎來破曉,這棒決策權可以放心地從AI手中交還給文明,人性和情感對理性的摩擦不再威脅全人類存亡,人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有被允許犯錯的空間。”
“到那一天,在座諸位托起的這一簇微不足道的理性,就終於可以丟進角落裡蒙塵了。”
當年的彌斯附和了上將,定論道:“人類未必還有光明的未來,但希望文明的車輪能穿越風雪,在坎坷中向前,永不止歇。”
錄音播放完畢後,頂峰久久沒有說話。
再也沒有說話了。
那個頻道靜默地消失,頂峰的賬號從黑塔中自動注銷,從前的頂級機密辦公室房門大敞,裡麵除了一台初始化的筆記本電腦之外,空無一物。
無聲的告彆狠狠震撼了黑塔所有人,那一夜黑塔燈火徹夜,無人入眠。
直到清晨時安隅忽然來了,在眾人木然的注視下直接走進那間辦公室,扣上那台筆記本電腦,往胳膊下一夾就走。
他迅速穿越大廳,快到門口了,終於還是招架不住身後人震驚的注視,回頭解釋道:“那個,我的AI告訴了我這一切,它推測這台空蕩蕩的電腦會被人類像保護熱武器一樣小心翼翼地封存起來——抱歉,我不懂科技,但我的AI說這裡有一塊非常高能的硬盤,封棄不用太浪費了。”
黑塔的沉默震耳欲聾。
“實在不行——”安隅糾結了一會兒,說道:“我買下來好了,我從來沒送過我的小章魚人什麼禮物……那個,戰績積分結算可以嗎?有沒有折扣?”
僵持許久,終於有人顫巍巍道:“可是這個電腦相當於頂峰的遺體……”
安隅皺眉消化了一會兒,“所以呢?他已經死……不,他已經注銷了啊。”
“如果您的小章魚人注銷,難道您會把終端賣掉嗎?”
“不會。”安隅搖頭,“黑塔製品耐用一百年,我為什麼要換新的?”
“總之,你們算算錢,把賬單發郵件給我就好了。”安隅朝他們微笑了下,“我要獨處幾天,安撫一下長官的情緒,回複可能會慢一點,但絕對不會賴賬的,請彆介意。”
眾人沉默地看他夾著電腦踏出大門,又轉回頭來。
“賬單還是發給我長官吧。”安隅又改了主意,“但是開頭打招呼要寫我的名字,就像不小心發錯對象那樣,懂吧?”
“……”
無人應聲。
沉默是黑塔最後的修養。
“謝謝。”安隅舒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咕噥道:“我的戰績積分剛好是個整數。”
……
對幾天前的回憶結束於安隅輕快的背影。
兩名新生小組的組員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走了走了,乾活。”
“彆想了,彆想了,不容細思……”
*
秦知律回到尖塔。
幾天之間,尖塔已經空了大半,守序者們尋覓去處各自離開,尤其是天梯中下位的大部隊。
秦知律的電梯多停了幾次,他把路過麵包店帶來的一大包新品挨個送去給了搏和安寧、深仰和潮舞、唐風和葡萄,又隨手拿兩個包打發了要來騷擾安隅的蔣梟,然後才回到房間。
安隅還沒醒,房間裡溫度適宜,他睡得平穩而滿足。
由於剛剛做過,他沒穿睡衣,隻用被子搭了一個角在腰上,背朝門蜷著睡,露出順著脊背到臀的大片痕跡。
秦知律推上門,那具身體終於動了動。
卻是閉著眼睛扯起被子“呼”地一下把自己全身上下蒙住了,像兔子縮進草叢裡。
“還疼。”
他在被子底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不來了,請您離開。”
秦知律低頭抿笑。
“替你交表了。”
隔了幾秒鐘,蓋過頭頂的被子又“呼”地一下被掀開,安隅扭頭看著他,“我們要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
秦知律走到床邊,彎下腰吻他的耳朵尖。
“就留在這裡。”
“主城不拆嗎?”
“拆吧。”
“那這裡會變成什麼?城市還是……”
“管它是什麼。”
秦知律輕輕含了一下安隅的耳垂,滿足地看著那雙金眸中片刻的失神。
“你的麵包店在這裡,你走不掉,我也走不掉。”!
小霄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
:,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