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季克己從書院回來。
剛剛踏進書院後街,就有個人影躥了出來。
季克己原本以為是小師妹,嘴角禁不住的往上揚。
但,片刻後,他的笑容便有些僵:“阿翁?”
這個老潑皮怎麼來了?
難道被小師妹猜中了?
前幾天,小師妹還說什麼“樹欲靜而風不止”。
季克己聰慧, 關鍵是也足夠了解老宅的那群人。
他很清楚,小師妹是在暗指他們與老宅的關係。
自家的生活過得愈發好了,老宅的人肯定不會太安分。
那就是一群損人不利己的無賴。
眼見曾經不如自己的人過得比自己好了,他們隻會嫉恨,並想方設法的使壞。
還有季老頭兒,那就是個貪婪自私的老混賬。
好吧,他不能這麼罵自己的嫡親祖父, 有違孝道。
可,聖人也說了, “父慈子孝”。
做長輩的不慈愛,卻來強求兒孫們孝順,這不是耍無賴嘛。
偏偏自家祖父就是個出了名的老潑皮,道理什麼的,根本就講不通。
季克己心裡罵著,臉上就難免帶出一些冷意。
季老頭兒仿佛沒有看到,他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裡無人,這才壓低聲音,“小四郎,明天我要去你家要養老費。”
“我也是沒辦法,你家雖然被分出去了,可你爹是我兒子、你是我孫子, 就要對我儘孝!”
“唉, 五個兒子, 我若是縱了你們家,你大伯他們可就不樂意咯!”
季老頭兒沒說自己是被兒子們逼著來的。
但他又是提前通風報信, 又是一臉的愁苦為難,無一不在表明:我不是故意來找茬,實在是還有其他的兒子。
做長輩的,必須要一碗水端平啊。
季克己:……嗬嗬,你還有臉說“端水”。
你就從來沒有把那碗水端平過。
但,聰明如季克己,既是從無賴祖父口中聽到了提醒與無奈,也有隱隱的“威脅”。
分了家,兒孫也是兒孫,不能不儘孝。
季克己已經不再是印書鋪子的小學徒,他讀了書,將來還要參加科舉,名聲上不能有任何瑕疵!
祖父以及老宅的那些極品,還真不是他想割舍就能割舍的。
唉,自家的親戚,怎麼就不能像趙家大郎的親人般厚道?
看看人家的叔伯,每隔兩三日就給趙大郎送來柴火、菜蔬等。
自己來乾粗活也就罷了,還把家裡的兒子、女兒都送來照顧孤兒寡母。
可以說, 趙家儼然就是縣城“五好家庭”的典範。
兄弟相親、妯娌相近,長輩慈愛, 兒女孝順,照拂節婦……若是過個幾年,興許縣尊都會給趙家題字。
反觀自己,祖父是個老潑皮,叔伯都是豺狼,堂兄弟們更是一言難儘!
唯一欣慰的,就是父母不再糊塗,開始懂得疼愛兒女。
還有鄭先生和小師妹,更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
“……小四郎,你提前準備,一定要好生應對!我走了,再不走,就要被人看到了!”
“小四郎,你是個好的,看到你能出人頭地,阿翁也高興!”
季老頭兒仿佛感受不到季克己的排斥,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然後才意猶未儘的離開。
季老頭兒剛走,鄭晚君就迎了上來。
她幾乎與季老頭兒錯身而過。
“克己哥哥,那是你阿翁?”
鄭晚君已經跟季克己非常熟,稱呼也從“小四郎”變成了克己哥哥。
季克己是鄭先生的親傳弟子,鄭晚君就是他的小師妹。
喚季克己一聲“哥哥”,倒也合情理,不算出格。
萬娘子若是聽到了,也不會太過苛責。
“嗯!”季克己應了一聲,並不太願意提及這個無賴祖父。
“他來做什麼?難道他想找你要錢?”
極品嘛,就是看到彆人好了,就會衝過來吸血,全然不顧曾經的恩怨!
鄭晚君眼底閃過一抹嫌棄。
季克己抿了抿嘴唇。
“不是!”
他似是想證明什麼,對著鄭晚君沒有隱瞞,將季老頭兒的話都說了出來。
“咦?你阿翁轉性了?居然暗中通風報信?”
季克己:……自己也納悶啊。
鄭晚君認真思考,然後冷笑一聲,“原來是這樣!”
季克己抬頭看向鄭晚君。
鄭晚君則不屑的說道,“克己哥哥,你這個阿翁啊,還真是個大聰明。”
“兩邊下注,互不得罪。”
“明明他也想勒索你們三房,卻還要做出無奈的模樣。”
“他呀,這是提前布局呢。”
“你若是有了出息,將來他就能湊過來說,我也是心疼你的,要不然也不會給你通風報信。”
季老頭兒是長輩,他都低下身段的跟晚輩道歉了。
且,他確實做過“通風報信”的事兒,做晚輩的,就該大度的原諒。
憑什麼?
惡人做了那麼多的惡,隻因為一次小小的善意,就能將恩怨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