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猶豫地朝著對方所指——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她聽到留在原地的男人驚訝地“哦”了聲,居然沒有要追上來的打算。虞檸反而因此更不敢停了,她身後可能追著個美美子的時候都沒有跑得這麼拚命過,果然人的極限就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奧運會紀錄分明隻要在後麵放個渦輪婆婆就好了!
霧氣灌進喉嚨,虞檸在感覺到肺部都開始因為攝入的大量空氣變得寒涼時才暫時停下。她頭也不回地紮進了路口的一邊,潛藏在道路末尾的建築物也終於撥雲見霧,那不是如她想象的或陰森或熱鬨(陰間版限定)的市場,而是座似乎足以容納一家數口的高大老屋。
虞檸:“………………”
這也不是商店啊。
木門搖搖晃晃地掛在門框上,哪怕不刻意去推都有足夠單人彎腰進入的空間。門廊前蒙滿灰塵和落葉,顯然很長時間都沒有打掃了。
虞檸思考良久,最終不得不沉痛地麵對一個事實。
……以對方的智力水平,可能根本就沒打算騙她。
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虞檸猶豫了——也就不到半分鐘,抬腳走進了似乎並不見人生活的老房子。
這不是闖空門,這絕對不是闖空門。
她隻是擔心房屋主人離開得匆忙,裡麵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來得及收走,在交給警察叔叔——巴彆塔之前先代為保管一下而已。
腐朽的地板在她踩上去的瞬間就發出了咯吱的響聲,虞檸嚇了一跳,立刻踮著腳尖閃身進旁邊的小門。這裡看起來是間存放柴火的小倉庫,某種意義上,這個出於本能的謹慎反應的確救了她。因為下一刻,她就聽到有誰大步流星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糟了。
原來是有人在住的。
她的闖空門——啊不是,零元進貨事業遭遇了預料之外的失敗,來人顯然不如她一樣有所顧忌,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肆意地走來走去,煩躁地來回踱步。
也有一種可能,這就是人自己家。
虞檸開始回憶他們班主任當初上課講分辨房屋幾大要素的時候她到底聽完就忘了多少條。
回憶失敗,放棄!
她用手指頭在灰撲撲的窗玻璃上抹出一點乾淨地方來,然後悄沒聲地伏在上頭,閉上右眼,專心地用左眼看清楚了外麵的景象。
站在那裡的,居然是剛才那個被她耍了一把結果也讓她被自己小聰明耍了一把的男人。
“我遇到了一個女孩,本來打算借口來咱家坐坐帶她過來,結果居然被她跑了……”他嘀嘀咕咕地抱怨道,看起來很煩躁,“好在是往這邊跑的,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待會兒去找找……”
“嘿,傑德!”
……嘶。
看著隨他的招呼而從對麵那扇門後挪出來的笨重身影,虞檸忍不住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於那個男人,她還隻能認出是前不久才見過的麵孔,但此刻卻被另一個勾出來了點久遠的回憶。
那寬大的衣服和黃色圍裙,還有宛如破布拚湊成的麵具,以及手裡那標誌性的武器——
美國電影史四大殺人魔之一,大名鼎鼎的德州電鋸殺人狂,皮臉傑德。
不是,你一個阿美莉卡的鬼,跑亞洲東南沿海乾嘛啊?!
一個也許不準確,畢竟眼前還有他的兄長——傑德自打出生就患有皮膚病,他的母親在生下他後就死去了,他被另一個家庭收養。在生活的小鎮廢棄後,他們開始食用人肉度日,而傑德為了家人,舉起了電鋸屠殺一切闖入生活的遊客。
也可能是幽冥界內的地域劃分本就沒有那樣明確,虞檸屏息靜氣,盼著他們發現不了自己,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皮臉的電鋸也還是關閉的狀態,他隻是含糊應著哥哥的指示。
後者快步走開了,她的心也暫且放下來了一點。之後,隻要他不進來,她就可以悄悄地趁他們都不注意的時候——
下一秒,皮臉推門而入。
虞檸:“……”
皮臉:“……”
“噓。”
電鋸殺人狂將甚至來不及藏到草垛後的女孩撞個正著,虞檸用食指豎在唇前,這個一心隻有保護家人的殺人狂見她沒有攻擊的意圖,居然還真稍微停住了動作。
不過她知道這隻是一時間的錯愕罷了,馬上語速飛快道:
“聽我說,我沒有惡意——”
“但你們這裡是不是有點太寒酸了?”她費解地問,背在身後扔下最後一張的手悄悄收回來,“你們平時過節嗎?考沒考慮過把這裡修繕一下,給家人買點禮物?”
傑德被她這一連串問題砸得有點愣神,餘光瞥見原本空蕩蕩的腳邊居然出現了一張鈔票——他錯愕地低頭,卻順著前麵看到了更多。
他想起很多。
比如家人在餓肚子時的歎息,哥哥買不起燃油時憤怒的砸桌,大家在聖誕節看著空禮物盒的渴望目光……
我拿著電鋸,就沒辦法養活你。我放下電鋸,就沒辦法保護你。
智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皮臉傑德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他麵具後的眼睛盯著那一張又一張的鈔票,終於遲疑地做出了決定。
他彎下臃腫的腰,將它們依次撿了起來。
這份是給媽媽的。
這一份是給大哥的,那一份是給二哥的……
隨著錢幣厚度的漸漸增加,皮臉胸口裡充滿孩童純粹的雀躍與欣喜,他開始想著應該買些什麼禮物,卻忽然因為不遠處熟悉而刺耳的嗡鳴聲回過了神。
聽著像他的電鋸。
……好像確實是他的電鋸。
手握大把紙幣的皮臉茫然抬頭,瞧見對方居然撿起自己不知不覺丟在地上的電鋸,還打開了開關。
虞檸和他一樣,低頭看著那把嗡嗡作響的電鋸。
“請問,”她虛心求教道,“這個是這麼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