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蔚不知何時將青絲高束起,但因太長,放下時直至腰下,遂以發簪隨意綰起,疊出層浪形環,垂在腦後。賽事激烈,期間鬆了一環,長發垂下,發絲被汗水黏在唇畔,驚心的美貌,直教場上兒郎都為之震撼。
隨著鑼鼓催鐘,彩球最後一次被高高拋起,場上天、地字在蕭蔚刻意的排兵布陣下,幾番爭鋒相對下來,誰也不讓誰,此時相互掣肘,滯堵不前,已無力爭搶,唯有黃字隊可與他角逐,但其因玄字內訌而大意之心,亦被他掌握,黃字隊長隻想著攻擊主力,讓分崩離析的另一支散兵隊伍不戰而潰,正是這樣的輕視,讓蕭蔚調遣散兵,見縫插針,此時合力而上,衝著球的方向速滑而去,蕭蔚一瞬便看出落點,首當其中,他調遣的散兵正好能將他眾星捧月似的守護在中心,形成人牆,輕易不再讓他人靠近。
時辰到,球落入掌中,宣告落幕。
因被蕭蔚調動得激烈,無一人偷奸耍滑,渾水摸魚,此刻誰都沒注意到勝負已分,蕭蔚高舉起冰球時,眾人皆是一愣,隨之而來的是玄字軍的大聲歡呼,繼而天地玄黃四隊皆大呼快哉!夠激烈、夠戰術,快哉!
雖在搶球時將幾個隊伍中的兵力稱作散兵,但其實裡頭大都為朝中官員,此一戰更看清了蕭蔚這人。要不怎麼說是陛下麵前的紅人,果然智勇雙全,有他在,一場冰球活力十足,每個人各司其職,拚得你死我活,積極性被調動,哪怕輸了也隻會覺得酣暢淋漓,對他五體投地。正如朝事上他頻頻獻計,解決各部司心頭大患,令人拜服,卻甘作小官,總是讓出功勞,去調動其他人的積極性。可謂鎮朝之寶。
“蕭大人,真當得起人間第一流!”
“那是!方才我勁頭猛起,心中還暗道如有神助,最後都不知道怎麼輸的!”
“可不麼,我們隊中眾人也是這般認為,作戰時互使眼色,彼此都興致高昂,用不完的活力,卻見對麵都亂作一團,還以為贏定了呢!尤其是見到玄字隊,內訌頻頻潰不成軍的模樣,還道敦羅王誇大其詞,蕭給事不過如此呢!”
“這場冰球實在精彩!上一次如此酣暢,還是懵懂少年時……”
眾人上前,對蕭蔚讚不絕口。
蕭蔚稍整衣捋發,拱手道:“諸位大人先行過幾場,已精疲力儘,下官不過是後來者占了精力充沛的便宜,此時諸位還英姿勃發,下官卻傾儘全力,早已汗顏虛累。”
敦羅王歎氣,“你這張臉,瞧著白淨陰鬱,確實虛,拚起體力來竟也沒差我手下幾個!那會兒你散發,我還道是哪個美女上場了!一看是你小子,心道還是你奸賊,故意用美人計,讓人岔神!”
“王爺說笑了。”蕭蔚真的很討厭他。但想到什麼,又垂眸微抿唇,一絲笑意轉瞬即逝,“方才王爺承諾賞賜碧水玉,可還作數?”
“當然了!”敦羅王大手一揮,“我這就讓人去取來!”
這下一旁美滋滋觀賞完冰球的士兵終於知道哪位是蕭蔚,幾步跑上前,“蕭大人,屬下是郡主府衛,方才一位女官讓屬下傳話,說蕭夫人被梁小姐帶走了,往天道亭的方向去的。”
在那頭跟人扳手勁的祁國公聞言大驚,“啊?!”手被扳腕人一拗,痛得他皺眉卻沒回頭,“他帶人去作甚麼?”
兵衛回不知。
蕭蔚麵色一肅,急問,“去多久了?”
兵衛回,“有兩刻鐘了。”
此時又有一名兵衛急匆匆來報,“蕭大人,去天道亭的冰麵上被敦羅王世子鑿了洞釣魚,不曾壘壁,郡主已著人去追尋有一刻多鐘了,尚未找到,您也快去看看吧!”方才元賀郡主遙望這頭,才發現蕭蔚還在人群中,不知事態的模樣,還以為他早就尋人去了呢!才又傳了人來通知!
蕭蔚在外人麵前情緒向來穩定,饒是著急也不會急赤白臉地罵人,此時更沒時間廢話,“王爺,碧水玉下官回來再取。”留下一言,便衝了出去,眾人麵麵相覷,但都聽過梁紹清這女子的惡名,也理解。
敦羅王和祁國公更不敢怪罪他不告而退,畢竟是自家孩子一人挖了個坑,害得人家夫人不知所蹤。旋即不約而同地招呼眾人散去,自己也趕回高帳盤問情況。
那廂,梁紹清已將餘嫻帶離蕪池,沿著去天道亭的冰道滑得奇遠,似是故意滑行到了看不見人的地方才停住,一個急停,梁紹清在她的尖叫聲中大笑轉圈,把即將因停不住而飛出去的她拽回。
待停住,餘嫻抓緊梁紹清的手腕衣袖撐起身,抬頭望向他,已雙目通紅,滿臉淚痕,眸中淨是怨懟。
梁紹清一愣,“啊?”他隻聽餘嫻喊叫,以為她會覺得刺激爽快,回頭看她時也並未瞧見淚水。這下才反應過來,許是滑得太快,被風拋飛了,“你、你彆……”
停了,終於停了……餘嫻腦中轟鳴不休,壓根都聽不見自己正長聲嗚咽,許久才在嗡鳴的耳中找到自己的聲音,還以為要聾了啞了,頓時哭出聲來。
“啊?……啊?!”梁紹清大驚,抬手慌亂給她擦眼淚。
卻被餘嫻怨恨地一把甩開,“你彆碰我!”離開他的支撐,她果然站立不穩,手舞足蹈兩下就摔了下去,好好一個淑女閨秀,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生疼,她覺得失了顏麵,哭得愈發大聲。
“對不起啊小娘子,我就想逗逗你……”梁紹清蹲下身,試圖轉移話題止住她的哭聲,“你不是有話對我說嗎?你要說什麼?”
“說什麼?你此時還問我說什麼?”大受折磨,還窘迫如斯,又教餘嫻想起她再戲弄說“你的夫君,我也很喜歡”一類輕佻的話,一時急火攻心,順手抓起冰麵上不知誰鑿出的冰塊,朝梁紹清身上砸去,哭道:“我要說,我討厭你!像討厭青瓜一樣討厭你!”
“啊?”她還曉得挑小冰塊砸,以免砸傷了權貴落人話柄,梁紹清不疼不癢的,但麵前的人像是失去理智,頻頻砸個沒停,生氣的小臉都皺成一團,待梁紹清聽清她的話後,也顧不得被砸,“…青瓜?”
餘嫻的鼻尖耳梢,以及臉頰都凍得通紅,再砸下去,人家不疼,自己的手倒是冷得僵硬,想一想更難受了,一邊大哭一邊控訴,“你是我見過最自以為是!輕浮可笑!道貌岸然的人!像青瓜一樣討厭!我討厭你!討厭你!”說至激動處,餘嫻腦子有點暈,不對勁……好像要氣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