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血月最近的婆娑城,峭壁之上,無人能看到的昊天塔內。
朝歲撚起半截妖藤,反複打量。
吸走他靈力的妖藤被黑炎焚過後,老實許多,藤蔓上的尖刺變得萎靡,軟綿綿。
朝歲白皙的指尖輕按,思量片刻,他看向正在翻閱江宴著作的嬴辛。
靈海裡,好不容易有了大片湖住所的係統,在朝歲與巫幽門主副身交手後,又隻剩一潭水的地方。
係統沐浴潭炁中,察覺朝歲心中遲疑,疑惑道:“怎麼了仙君。”
朝歲:“我記得你說過,嬴辛是這位麵誕生的最大邪魔。”
係統立馬警覺坐起:“當然啦!他體內的魔源最是可怕!”
朝歲指腹按了按藤蔓上的軟刺,眸光閃爍不定。
他需要重新推演了。
靈海內,盤膝坐在潭炁中的青衣神魂,拂袖擺出一麵棋局。
黑白棋子交錯,不一會兒,占滿了整個棋局。
係統呆呆看著左邊一個白衣神魂,右邊一個黑衣神魂,中間一個青衣神魂......
一氣化三清,難怪二十來歲就要飛升了。
係統是這世界天道所演化之物,知道些秘辛,嬴辛是最大邪魔的話,為了平衡遏止他,一定會有與之對抗的存在出現,而主角紀元楚就是這世界天道選中之人。
俗稱位麵之子,天道寵兒。
故而紀元楚一生必定受天道眷顧,係統也會暗中幫襯。
係統偶爾會擔心這樣有失偏頗,會不會太慣寵紀元楚了,可此刻看到朝歲,它忽而覺得,他們這世界的天道,還是太含蓄了。
在朝歲麵前,紀元楚頂多算個天之驕子,真正的天道寵兒在這......
另個世界的天道半點都不裝的。
與掐指一算不一樣,推演更為正式精準,朝歲在靈海推演了二十七局,最後盯著棋盤上的死棋沉默了。
外界,朝歲目光轉向江宴悉心栽種的月見草。
一簇簇小黃花,在血一般的月光中開得正盛。
他猜錯了。
有件事好像也錯了。
“你有過想要毀滅眼前一切的念頭嗎。”
聲音入耳,正在一目十行,牢記各類毒藥的嬴辛,長長的睫毛掀了起來,黑眸意味不明。
當然了。
不止一次。
在很多年前,他的怨憎就誕生過了。
“沒有。”少年臉不紅心不跳。
在月見草邊蹲了許久,朝歲撣了撣衣擺沾到的泥,似笑非笑:“原來你是小聖人啊。”
聽出他話中明顯的戲謔,嬴辛眉眼微壓:“不及師叔。”
朝歲擦了擦手,站起身道:“那倒不是,我有過非常憤怒的時候,想要拖著全世界一起陪葬。”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嬴辛定定看著他。
朝歲聳了聳肩,他也是人。
除了真聖人,恐怕絕望憤怒之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人會忍不住產生怨念,想著:乾脆毀滅吧,天地爆炸,大家一起死落個痛快!
“你知道為什麼我沒付出行動嗎。”
嬴辛捏了捏皺巴巴的紙,將看完的書放在了一旁:“你隻是想想,一時憤怒而已,”
朝歲頷首:“還有,我那時不一定做得到。”
這話說的猖狂,那時就不一定了,現在呢。
嬴辛眼神詭異。
朝歲沒察覺自己說了什麼,他心思在彆處,捏著妖藤,反複打量:“我問你,你現在能單挑一座修真界久負盛名的佛寺,一夜之間把所有人殺光,一個都逃不出來嗎。”
嬴辛很早以前就學會了一件事,不利於自己的話不要說。
“師叔太高看我了,我隻是煉氣修為罷了,”
他也確實做不到,能在修真界享有盛名的佛寺,必是臥虎藏龍,大師雲集,何況一夜之間,一個都沒逃出來,需要多強大的結界才能密不透風到這地步。
朝歲睫毛簌簌,清眸倒映出小截妖藤,語氣莫名:“是啊,你十三歲都做不到,彆人更不可能了。”
突然在奇怪的地方被誇讚,嬴辛心情微妙地看了眼朝歲,還沒說話。
朝歲拇指和食指微彎,中間留了點細縫:“何況,你現在都隻有這麼一點點。”
那場將伽古寺焚儘的通天紫焰,與嬴辛的黑炎有異曲同工之妙,皆為魔源所化。
嬴辛好歹拿著天花板級彆的邪魔身份,前不久,才覺醒了一小簇傳說中,能焚儘世間萬物的黑炎,就那麼一丟丟。
江宴十歲,體內的魔源黑茶花還是外來的,他哪來的能將寺廟燒儘的通天紫炎。
嬴辛盯著那細縫,不知道朝歲東一句西一句在講何物,但不妨礙心情很糟。
他不想講話。
可朝歲此刻推敲思量中,哪裡管他想不想說話,問個不停:“你要是快被打死的時候,神智不清的暈倒,醒來時,發現周圍的人都死了,你會覺得是自己殺的嗎,”
嬴辛毫不猶豫道:“不會。”
朝歲補充:“要是正好你暈倒前,處在非常憤怒的時候,想要那些人都死掉呢。”
嬴辛:“一樣,”
朝歲意外,旋即挑眉看到嬴辛睜著黑眸,一臉正氣,“我是唯一幸存者,不可能是我殺的。”
朝歲一哂。
差點忘了,麵前這位少年可狡猾得很。
都死完了,誰知道是誰殺的,反正無論是誰動的手,在嬴辛那,永遠隻有一個答案——
他是無辜的幸存者。
朝歲眯眼笑笑:“所有人都說是你殺的呢。”
嬴辛不以為然:“所有人?誰啊,與此事無關的正道路人還是身邊的親人。”
“我隻有煉期修為,會相信這事的人太蠢了,”嬴辛提醒,黑眸劃過一絲嘲諷,“路人有多害怕我才會當真,身邊人有多不信任我才會當真....
..又或者,柿子挑軟的捏,一群人不敢去挖掘惹惱真凶,隻敢能冤枉我一個.....”
嬴辛頓了頓,鴉黑色的睫毛低垂,忽然露出點少年人的稚氣。
“冤枉我一個煉氣層的小孩。”
朝歲:“......”
小邪魔竟然在他麵前裝可憐。
朝歲無言以對地搖搖頭,果然邪魔也分大小王,麵前這個手段顯然要高些。
不管是不是自己乾的吧,至少人家一定要站在至高點。
他甚至能想到,倘若是嬴辛,不可能像江宴那般恨不得把‘是我乾的!是我乾的!’寫在全身,估計在嬴辛醒來時,就要鑽進死人堆裡,假裝自己奄奄一息了。
這樣,在江葉草趕來的刹那,他就能垂死喊“哥哥救我”了。
說不定,他還會掉眼淚,反指責江葉草,“哥哥難道以為是我殺的,在哥哥心裡,我就是那樣可怕的人嗎?”“剛才邪魔掐住我脖頸的時候,我拚命叫哥哥,哥哥在哪裡,為何沒來救我.....”
至於正道路人,恐怕正道路過的狗,都要被他這個十歲的小幸存者踹一腳。
“那邪魔凶惡無比,再不抓住他,會有更多的人遭殃,還吃包子呢。”
不過人和人不一樣,何況江宴那時以為自己被拋棄了,心如死灰,什麼都無所謂,所以他既沒逃,也沒選擇隱藏自己,而是抱著那盞熄滅的祈福燈,等著哥哥最後來找他。
朝歲看向半截妖藤。
他還要收回一句話,沒有不成功則成仁之說。
吸收彆人靈力化為己用的功法不是沒有,用這功法的邪修也多不勝數,
但永遠沒人會像江宴一樣瘋狂,想借血月之夜,吸收整個妖界的力量,一麵他們沒那能力控製妖族,另方麵,他們知道分寸,不會自尋死路,人修不是貔貅,沒有那得天獨厚永遠撐不爆的體質。
隻不過,江宴能承受的多一些,可也有儘頭。
沒有回頭路的情況下,到了儘頭再往前,就是死路一條了。
清風徐徐,血色月光透過塔窗,照在一群搖曳盛開的小黃花上,朝歲倚在山茶樹下,歪頭打量片刻。
“你猜錯了,”他對忙個不停,收割四周奇花異草的少年身影道。
嬴辛綁著的頭發烏黑,手持不知名的袋子,摘著並蒂曇花,聞聲回頭:“什麼。”
樹下青影睫毛輕垂,淡聲道:“奪回哥哥。”
*
紅玉宮坍塌的長廊廢墟中。
“你個沒用廢物!要不是哥哥用最好的靈草靈藥給你從小調理體質,憑你的資質,幾百年能到化神境巔峰,我給你幾千年你都做不到,你哪次突破不是哥哥助你的,你哪次渡劫不是哥哥幫你提前謀劃的!”
“不是哥哥,你能拜得了玄沐仙尊為師,你能有這麼好的同門嗎,你能成為修真界最年輕氣盛最了不得的江宗主嗎,”
“我隻不過略施一點小計,放了一點痋在你青陽宗,幾
百年,整整幾百年,在你眼皮底下,你竟然毫無察覺!我要是想,你的青陽宗早就除了你這個宗主,變成我的傀儡!哦......”
想到什麼,江宴看著江葉驊愣住的表情,嘴角彎起嘲諷的弧度。
“我要是想,你這個宗主早就淪為我的傀儡,我說過,你就是個隻會給哥哥惹麻煩,跟在哥哥後麵的廢物!沒有哥哥,你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