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現在跟著老師坐診,在一旁記錄病例,或幫病人做些簡單的檢查。離八點半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他把早上買的雜糧餅跟豆漿,拿出來吃。餅啃了一半,就聽見有人喊他,
“周皓,有人找!”
從科室裡走出去,就看見過道裡站著孫奕文,上次見他還是一身棉襖,現在已經穿起薄外套了。
“你怎麼過來了?”
孫奕文瞧見他手裡拿的大餅,傻愣愣地說,“你喜歡吃餅啊,我會做,以後早上我給你送餅。”
周皓把他領到了沒人的地方。
“有事嗎?”
“我聽他們說你出差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們也不說,我就每天過來看看。”
周皓抿唇不語,有些意外。
要說他心裡沒蕩起秋千,那肯定是騙人的。這麼個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又是給你送飯,又是每天來等你,人是感性的,總會有點感動。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被孫奕文奪了過去,隻見得眼前的迷人身影在自己瞳孔裡無限的放大發光,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孫奕文的臉頰,細滑細滑的。
手裡的觸感又讓他抖了下,他這是在做什麼?
孫奕文笑得很靦腆,低垂著頭,很不好意思。
“晚上來我家吧,我家廚房有麵粉,夠你攤好幾個大餅。”
“好……好啊。”
整整一天,周皓都有點心不在焉,一會兒想想家裡的麵粉還剩多少,夠不夠攤;一會兒又想,那小子到底要攤什麼餅,蔥花啥的,家裡也沒有啊。晚上回去的路上,他還在想,要不要去超市買點啥。
想這想那,小小的腦袋被瑣事占得滿滿的,再也沒有餘地去思考彆的事。
怪不得,人們總說,忙起來就好了,你就沒空老惦記傷疤。
可是,當他走在路上抬頭望天,天又特彆的藍的時候,那些腐朽酸敗的潮濕記憶還是像洪水猛獸一樣侵襲而來……
把他從肚子裡生出來的女人不愛他了,縱然他倆之間有一層濃厚的血緣;糾纏了許許多多年的男人也不要他了,哪怕上一秒他們還在忘情地做-愛。
原來,他周皓什麼都沒有了。
那還買個屁的麵粉啊,攤個屁的大餅啊。
晚上到家,出了電梯,就發現孫奕文窩在他家門口。
“你回來了啊。”眼睛睜得大大的,還帶著笑。
周皓麵無表情走過去,把鑰匙插進孔裡,旋轉,扭動,孫奕文跟著他一塊進了家。
“你家麵粉在哪兒?”孫奕文問。
周皓徑自走向陽台,麵朝昏黃的天空,點了根煙。
孫奕文側身看了他一眼,然後進了廚房,仿佛熟門熟路,自己摸索到要用的食材工具。灑點水,和起麵,打了四個雞蛋,又加了些牛奶,揉捏勻了,就可以下鍋煎炸。
很快,一盤子炸得酥黃裡嫩的牛奶雞蛋餅就好了,孫奕文端到桌上擺好,周皓還在陽台抽煙。他沒去打擾,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就在凳子上乖乖坐著。
煙吸夠了,周皓邁步過來。
“餅好啦?”
“嗯。”孫奕文把盤子推到他跟前,“你嘗嘗。”
周皓的情緒稍稍控製住了點,他捏了塊餅,放到嘴裡,甜甜的味道刺激著蓓蕾,還有股奶香味兒。
這也是後來周皓對於孫奕文最深刻的印象,甜甜的奶香味兒,也是乾淨的。
兩人正吃著餅,門外響起了鑰匙插孔的聲音。是江羽騫。
他顯然是沒料到家裡會出現陌生的男人,而且還是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吃著東西。仔細看看,覺得這人有點麵熟,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孫奕文認出了來人,就是酒吧門口的男人,大概是周皓口中的“男朋友”吧。
為了免於誤會,他試著開口解釋,但表情和動作,無一例外十分拘謹,“那個……我是他的朋友,晚上過來……過來玩的。”
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有種解釋不清的感覺。
周皓無所謂地麵對著眼前的一切,眯眼看著江羽騫,似乎在等這人的反應。
很遺憾,江羽騫也隻是片刻的錯愕,然後就走進了房間,一句話也沒說。
孫奕文直覺自己乾了件糟糕的事,還想著要替周皓解釋解釋,奈何周皓此刻的心思全飛到了房間裡,根本聽不清孫奕文在他耳邊說什麼。
“我回去了,你跟他好好說說。”
直到門“嘭咚”一聲,周皓才有了反應,他順著自己的心意,進了房間。
江羽騫正兩腿交叉,頭倚在床頭靠墊上,手裡玩著手機。
“今天過來有事啊?”
語氣比之從前收斂了許多,江羽騫料想,定是上次提散夥的事兒,讓這人如鯁在喉。
江羽騫放下手機,眼睛裡露出犀利的光,“那人是誰?”
“不關你事兒吧。”
周皓此時已經走到床頭,江羽騫見到忽然從上往下罩住的黑影,伸手一把扯住他,然後就是劫掠般地扒衣服。
熟稔的一套動作,即使閉著眼,也能通過手摸索到正確的位置。
最後關頭,就差臨門一腳,周皓喘著氣問,“你到底過來乾嘛?”
“乾你。”
整個過程,力道與速度都比平時激烈,周皓除了感受到一點快-感,後麵更多的是一種脹痛。他擰眉咬牙,像是在受刑,一個勁兒的催促快點快點。
江羽騫卻在這一場狂風暴雨裡,體會出了這三年多來所不同的感覺,他甚至已經忘掉自己今天來的目的了。
互相廝磨間,江羽騫粗喘著問周皓,他跟剛才的男孩子是什麼關係?兩人又到了哪一步?那個男孩是不是喜歡他?
周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哼哼唧唧含糊不清。江羽騫偏要問出個明白,用身體折磨著他的身體。
“上次、酒吧、門口,你見過的。”
這麼一提,江羽騫還真想起了,這人好像還親了那男孩,身下的動作不減,反而更加報複式地加重了。
……
經此一夜,兩人的關係亂上加亂。江羽騫這次沒有急於去洗澡,他摟著周皓,周皓就枕在他肩上,抽著煙。
誰也沒有再提上次的事。
兩人似乎又回歸到從前的狀態,隻談性,不談情。
空氣裡的味道,來自他們最私密的地方。周皓吐出煙霧,再吸一口氣,總能嗅出情-色的味道。
江羽騫呢?他默默無聲,心裡支起了一架天平。
一邊是青梅竹馬的程子旭,一邊是魚水之歡的周皓。兩邊該往哪裡傾斜,他也在心中一再遲疑。
最後,高中時候的諸多細節跳進了他的思維裡,順便也壓在了左側的托盤上,明顯,青梅竹馬那端分量更重一些。
他不再糾結了,其實他今日來的目的,這幾天他已經仔仔細細想得一清二楚。
“周皓。”江羽騫沉聲喊道。
周皓慢悠悠吐出嘴裡的煙,“嗯?”
“我們,”才說了兩個字,他停頓住,“沒什麼……”
周皓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習慣,尤其是他倆之間的事兒,更得留條縫兒。他甚至都不敢問:你上次說的話算不算數?如果算數,你今天乾嘛又上我?
不敢問,不能問。他怕問了,這人又開始舊話重提,他又該難過了。
江羽騫心裡的話沒有說出口,或者說他難以啟齒,他今兒來其實是想跟周皓說:我收回上次的話,我們可以繼續維持這種性-愛關係。但你我之間,以後隻剩下性。
這些話哪裡能說出口?說不出,也不能說啊。太傷人了。
善良的本性使然,他沒法對一個,把自己當家人的男人,說出這些無恥的話。
既然說不出,那終究,他隻能在純粹乾淨的愛情與契合般配的性之間,選擇愛情。
因為,愛情才是人類的最終目的。
暑假結束,a大又湧進了一批生機勃勃的新麵孔,曾經熟悉的一批麵孔不知覺間消失了。開學後,江羽騫升大四,周皓升研二了。
九月份,天氣還是有些悶熱,學校裡的樹木鬱鬱蔥蔥轉折出一大片陰涼,但熱浪依然頑強地從四麵八方的空隙裡往下躥。
這天啊,還是太熱了。
適逢母校一百周年校慶,這些日子,學生會在忙不迭地準備校慶事宜,拉橫幅,動員學生,彩排節目……
不出意外,江羽騫應該是主持人之一。
周皓又想起那人以前站在台子上的光景,得體合身的西裝,暗紅的領帶,梳得一絲不苟的發型,無時無刻不散發出精英男的成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