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麼般。
秦芒赤著腳下床，足弓落地時，搖晃了下，
隨即步伐不穩，卻目標明確地走向衣櫃，壓在衣服最下方的精致小盒子，是她出遠門時必定要隨身攜帶的東西。
比家裡收藏室裡那些寶石，還要寶貝的東西。
她很小心地打開盒子。
裡麵是一本素雅的筆記本，有點年代感了。
但被保護的很好。
翻開皮質的扣子，扉頁畫了個小小的‘獎杯’，畫工並不是很好，但自有一種俏皮，獎杯座上還用秀麗小楷一本正經地寫了：最佳女主角·關月嫣。
秦芒七歲那年，關月嫣因病去世後，除了這本日記本被她留下，剩下的全都被她那位看破紅塵的爹帶走了，一樣沒給她留。
這本日記，也是秦芒兩年前，無意中從老宅找到的。
與其說這是一本日記，不如說這是關月嫣的演員筆記，記錄了她的一些心得，及畢生夢想就是拿到影後獎杯的執念。
當初，秦芒麵臨畢業，導師問她：未來的夢想是什麼？
她當時就是一個出生便坐擁萬貫家財的豪門大小姐，平日裡除了固定要上的各種技能課外，彆說是夢想，愛好都沒有。
哦，除了世界各地收集寶石，花錢，敗家之外。
導師淺笑看著她，又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你想從事金融行業嗎？
當初選擇這個專業，還是小叔安排的。
秦芒可有可無。
當然不想年紀輕輕就跟金融作伴。
秦芒直麵對方探究的目光，做了個茫然的表情：“人一定要有夢想嗎？”
這個問題困惑了她很久。
直到這本筆記本的出現，裡麵記錄了她母親對演員這個行業的熱愛，似乎人生活著，就是為了燃燒生命去演戲。
可惜，關月嫣身體不好，根本沒辦法長時間待在劇組進行高強度的演藝工作，所以，至死都沒有拿到一座屬於她的影後獎杯。
秦芒進入娛樂圈，完全是當時一拍腦袋的決定。
她要捧回母親沒有機會捧到的最佳女主角獎杯。
“哢——”
秦芒聽到門開的聲音，沒動彈。
她沒斷片，記得賀泠霽來了。
“起來。”
賀泠霽見她坐在地板上，抱著個日記本發呆，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
幾秒後。
秦芒才像是接收到他的訊號，慢吞吞地站起來，熟悉了黑暗的眼睛，輕而易舉地看清男人那雙沉靜到極致的雙眸，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
紅唇張了張。
靡軟的聲線，此時染了點困惑，“賀泠霽。”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當演員？”
男人挺拔修長的身軀，似是散漫地倚在衣櫃旁，氣定神閒問：“為什麼？”
秦芒苦惱道：“我好像不適合待在這個圈子裡。”
像是她的出現，打破了某種約定俗成的規則，才會被全娛樂圈針對，更沒有人歡迎她。
“所以呢，退出娛樂圈？”
“我……”
秦芒哽了哽，沒想到這人這麼直白。
沒想好反駁的措辭。
小臉憋得浮上了一抹胭脂色。
賀泠霽沒安慰她，反而落下薄涼的一句：“哦，秦小姐心懷大愛，這輩子是來普度眾生的。”
“？？？”
“我什麼時候……”
等等，他到底是來乾嘛的？
故意來氣她的？
怎麼還陰陽怪氣的？
秦芒被酒精泡得太久，腦子暫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們離得很近，是隻要她一墊腳，就能親到對方的角度。
而他那雙素來幽邃如深海的灰藍色眼瞳，沒有半分嘲弄，像平靜又神秘的海平麵，能包容一切。
少女水光流轉的美眸，慢慢冷靜下來。
懂了賀泠霽的話。
對啊，她進娛樂圈又不是普度眾生的，要是就這麼灰溜溜地退出娛樂圈，豈不是如了她們的願？
秦芒眸子煥發出一點點神采。
沒有之前那麼頹廢。
狹窄的衣帽間。
男人極淡的聲線，似閒談：“站在頂峰，才能資格決定去留。”
沒等秦芒反應過來。
賀泠霽已經越過她往室內走去。
“你乾嘛？”
“睡覺。”
秦芒氣鼓鼓追過去，“你有沒有心，我都被全網黑了，你還有心思睡覺！”
男人反問：“你不困？”
秦芒：“……”
困。
*
#請失德藝人秦芒公開道歉#的熱搜詞條後麵的爆字，熱度經久不下。
秦芒幾天前發的進組營業微博下麵，被‘道歉’‘退出娛樂圈’這種詞眼刷了百萬條。
有了大量水軍下場，網絡風向越來越明了。
所有人都以為秦芒必定受不住這種壓力，出來公開道歉，並宣布退出娛樂圈時。
誰知，零點時分，
還真有人出來道歉了，但不是秦芒，而是——
那些帶頭出來給秦芒貼上‘失德藝人’標簽的媒體、以及各大營銷賬號。
最先發布秦芒遊艇視頻的媒體忽然刪掉視頻，置頂了他們公司老總手寫的道歉信以及道歉視頻。
沒等網友們反應過來，曾經帶過節奏的賬號集體置頂道歉信，承認收錢造謠，推波助瀾。
跪得徹底。
“臥槽，是我瞎了？”
“他媽的熱搜應該是——失德藝人秦芒道歉，而不是失德媒體出來道歉吧？”
“……”
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各大官媒陸續發布遊艇打人事件的完整監控錄像，甚至還有知名唇語專家在線翻譯。
將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
是一群十八線女明星嫉妒秦芒受歡迎，將她堵在補妝間裡，惡意給她造謠潑臟水，然後反被教訓了。
秦芒拿得哪裡是‘反派瘋子’的劇本，分明是大快人心，絕地反擊的大女主人設啊！
本就熱鬨的微博，再次炸開了鍋。
這時，也陸續有秦芒的粉絲扒出很多給秦芒貼‘失德藝人’標簽的言論，來自於訓練有序的水軍團隊。
仿佛就是為了致秦芒於死地。
而所有質疑這件事有疑竇、以及粉絲維護的言論，全部被控流了。
當全網推送秦芒打人視頻前因後果的同時——
#秦芒粉絲致秦芒的一封信#也登上了熱搜。
這封信一直被人為的壓著流量。
而此時。
也終於迎來了該有的熱度。
【所有小流芒們致秦芒的一封信：
《惡意》中東野圭吾寫過：“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平庸、沒有天分、碌碌無為。於是你的優秀、你的天賦、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所以，他們不聽解釋，不看我們找出來的疑點，匆匆給你定罪，恨不得你就此再無開口的機會。無非是笑看高貴墜入泥濘，仙子墜入凡塵。
那麼，你自無懼無畏、人生坦途，讓他們親眼目睹你登上那座最高的山巔，俯視那些卑鄙渺小。而我們，是你堅不可摧的盾牌、是你閃閃發光時的流芒，即便隻有一點點亮光，也永遠守護著你。
當烈日跌進層層烏雲，隻會雲銷雨霽，光芒萬丈。
秦芒，你注定會光芒萬丈。】
配圖是他們從出道視頻截取的圖片。
比日月昭昭奪目的紅裙少女，踩著神聖雪白的巨獅，仿佛神女降臨，世人匍匐。
這是他們眼裡的秦芒。
永遠光芒萬丈，永遠高傲矜貴，不會向任何人、任何事低頭。
字字未提相信，句句寫滿信任。
是粉絲赤忱又乾淨的信任。
一夜之間，風向全轉。
原本眾人眼裡的失德藝人陰影與標簽，好似不複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依舊光芒萬丈、高貴於內心的——秦芒。
翌日。
孟庭神清氣爽地帶著好消息來找秦芒時，還忍不住讚歎，“多虧了你粉絲官博這條聯合聲明的信，不然即便是澄清了，也會元氣大傷。”
畢竟‘失德藝人’這個標簽一旦貼上了，在路人眼裡就很難摘下來。
但這次。
反轉的徹徹底底。
毫發無損的同時，還收獲了一大波憐惜與愧疚。
當時跟風黑她的路人網友可不在少數。
秦芒雙腿窩在沙發裡，手裡是終於被孟庭歸還的手機。
還有點回不過味來。
在她已經思考要不要退出娛樂圈，回家繼承家業的時候，事情居然就這麼解決了。
其實她對這個圈子，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歸屬感。
直到——
看到了粉絲這封聯合聲明。
從事情發生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哭過一聲的秦芒，不知何時，眼眶暈了靡豔的胭脂色，卷翹的眼睫毛也掛上了幾顆淚珠。
一遍遍讀著那封信。
一遍遍看著那張照片。
那是粉絲眼裡的她。
原來剛出道時，她對演員這個職業，是充滿憧憬的。
不單單是為了幫媽媽完成夢想。
而是她因為媽媽的演員筆記，對這個職業有了憧憬。
發了芽。
便會成為夢想。
她的夢想。
孟庭美滋滋地欣賞著如今的輿論，忽而想到什麼般：“對了，你跟賀總……”
驟然響起敲門聲。
秦芒瀲灩泛紅的眸子亮了亮：“我去開門。”
肯定是老早就出門的賀泠霽！
昨晚是她誤會了呢，沒想到這人不聲不響地居然幫她解決了這麼大一個麻煩！
必須要好好感謝！
賀泠霽之前陵城出差的事情尚未解決。
今日本來有重要會議要開，視頻不便，便讓他們坐私人飛機直接過來。
此時走廊外。
男人黑色襯衣一絲不苟，毫無昨晚慵懶散漫的勁兒，眼神冰冷刻板，儼然淩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
落在秦芒眼裡，更多是清冷的勾人。
畢竟見慣了他在床上的模樣。
於是一開門，眼裡便隻能看到他，自然地撲了上去，抱住最釣她的那抹勾魂腰，就不鬆開，踮腳閉眼，一氣嗬成地往他薄唇上親了口。
懷裡多了個柔軟身軀，賀泠霽眼底的冷漠散了幾分，“賀太太，占我便宜？”
“仙女的吻怎麼能叫占便宜！”
“這叫賞賜！”
秦芒又用力地親了一口。
就親就親。
埋在心裡的大石終於挪開，秦芒跟撒歡的小獅子似的，就想要發泄發泄。
直到不經意抬起頭。
與賀泠霽身後那一群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們對上視線。
一群！
不是一個！
偏賀泠霽雲淡風輕：“介紹一下，這是我那位愛好電影藝術的太太。”